第1章 夏燥

偌大的白色病房里,躺着一个高个子的少年。宽大的衣服包裹着他瘦削身体,过分尖的下巴带着几分凶意,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脸色却是苍白的很,看起来不太健康的样子。

酷热的暑气中,他轻轻颤动如同蝴蝶一般的睫毛,缓缓睁开了清澈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缓慢流动的白色旋涡。

躺着没动,脑袋清醒些,视线也分明起来。头顶转着地是百叶扇。呼哧呼哧,有一下没一下。扇叶旋转声音入耳让他没来由的烦闷。明明睡前百叶速度不似这般慢,声音也如过堂风吹进时的那样微。

踩着绵软的拖鞋,拖着步子走到感应开关前,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开关没有一丁点反应。

百叶没有预知危险的能力,不听开关控制,依旧转着。

内心的小火苗蹭蹭往上窜,他扫视一眼,好像并没有什么称手的东西。所有家具都是固定好的,不可移动。

他一步跨上桌子,凭着个高手长的优势,抓住了一片扇叶。然后往下一折。如法炮制,三片扇叶。被折了个干净。可惜那个顽固的旋钮,仍在转,声音不停。就着手中还没扔的扇叶,他直接一下子打爆了唯剩的百叶扇残件。这下世界安静了,他也落得片刻安生。

值班护士很快赶来查看情况,看到一地狼藉后,神情紧张。首先确定他无事后,按下床旁的呼叫按钮,叫人来收拾病房。

他悠闲的坐在床上,听着护士对他事情的起因、经过的询问,一言不发,呆呆的望着床尾灰银色的栏杆。

下午是一周两次的茶话会,病人们难得集体出动,仍是各坐一处。隔好几米远。身旁都跟着两位保安人员,个个都是练家子,有效的防止和制止暴乱的发生。

桌上的茶水点心齐全,音响放着悦耳的音乐。病人却少见舒缓脸色,大都在发呆。

他因为今早砸扇,被视为发病期患者,坐在防护最严密的竹林亭里,有四个保安随行。

他弯腰望着树下爬行的蚂蚁,神色肃穆,像在做一件很重大的事。竹林亭里,他周身散发着黑暗气息,无聊的数起蚂蚁。不得不说,有种黑老大在等人的样子。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上怎么会有这种气质?

只听,一向喧闹的高萍萍道:“这人好面生,新来的病人?”

另一位老太太,也跟着起哄,“高奶奶莫不是眼花?人家身上的是白大褂,不是我们的病号服。”稍停又道,“不会是哪位病友偷穿了医生的白大褂,跑出来演戏的吧。”

小护士都被唬的瞧了下,确认过身份,介绍着说:“这位是我们逑远医院精神科新分配来的心理医生,还是心疾(心理疾病)的副主任哦。”

“大家好,我是任幸,以后请多多关照。”

高奶奶好好打量了一番。女人大眼睛水汪汪的,五官俊逸,自带一股清冷,一副傲娇美人胚子样。

“小任啊,长得不错。一个小姑娘家,来我们这虎穴狼窝做什么?别是被骗了吧。”高奶奶轻巧的越过小护士,想近距离与任幸聊聊。

保安迅速挡在任幸身前。,小护士拉着任幸就要往后退。“没事。”任幸从保安身后走出来,“高奶奶与我坐下来聊如何?”

“好啊。”高奶奶拉着任幸朝自己桌走去。保安与小护士担忧的紧紧跟着二人,神经紧绷着。

好几个小时,高奶奶一直拉着任幸说话,任幸也陪着聊。表面上和和乐乐的,不知情者谁能猜到高奶奶竟是逑远医院精神科心疾重度三星患者。对于他的病历,任幸可是记得清楚。

“入院不久制作化学爆炸。作为大学化学系教授的高奶奶,成为医院重点关注对象。并且高奶奶接触的东西都需要重点审查。病房是安全屋级别,加固、防水、防火。”

高奶奶以为新来的好糊弄。想哄人玩。不想任幸,已经看完了心疾科所有病人的病历报告。对高奶奶这种“有案底的人”,可谓是记忆深刻。

护工们送来了晚餐。在高奶奶的热情邀请下,任性一同吃了,然后亲自送高奶奶回房。

在一天的试探中。高奶奶知晓任幸的聪颖。但也觉如此斗起来才有趣。谁曾想?任医生也是这么认为的。

傍晚的夏风温和清爽。任性双手插兜,漫步在病房外的廊道,也留心着病房里的动静。

病房门前,两道高大的黑影投在地上,笔直如松。

“任医生。”两位保安见她走近先问好道。眼神中夹着淡淡的哀怨。

“你们怎么还留在此?病人有情况?”

年长的回:“病人不肯回来,被我们带归的,心情正差着。今早才闹过,怕出事,我们守着才放心。”

“药吃了吗?”

“这位从来是不听话的,刚把护士赶走了。”

“我去拿药,你们再守一会。”

“明白。”保安回答的爽快。解决了病人的事,他们才安心去休息。

几分钟后,任幸端着药盘子站在病房门前。

“你们先离开吧。”

保安露出不解和担忧的样子,“不可小瞧了这个少年,发起病来吓人的很,会伤人的。现在他处于发病期是很危险的,我们在这里要安全一些。”

“我了解过他,也知道他的危险。不过你们对于他威胁太大,他反倒可能会干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人员简单点,他受到的刺激也少点。别太担心,我学过散打,能保护自己。”

两位保安想了想,觉得不错。毕竟保安大多都是退伍军人,武艺傍身,病人一般不敢挑刺。若是挑刺,也会选择危害大的。

但二位还是放不下心。“我们在值班室等着,有事你按按钮,我们立即赶来。”

面对他们的关心,任幸真心道谢。这也是逑远医院聘请他们的原因。不仅身手好,而且纪律严明、心正爱民。

因他们的关怀,任幸是迈着轻快的步伐进入病房,看见床上窝成一团的他。

任幸唤他名字,语气柔柔却有力地传入耳朵。以使不想理人他轻抬眼角扫她一眼,就没再低头了。

他很幸运,第一次见她时,她眼里盛着闪烁的光。好似一汪夜潭,水波荡漾。

同时,她对上他眼中的晦暗不明,感到一种独。

“言岚端。吃药你会更好受些。心中郁结,闷气不吐,你是痛苦的吧?”任幸认真开导,将药给言岚端递去。

“可也没见得我好多少,病还是发,药还要吃。”言岚端缩进被子里,露出的脑袋偏向一边。

“心病心药医。吃药自然除不了根。病发不发在你,药吃不吃也在你。你不吃,那我用针帮你打?”

静静的等待一会儿,言岚端无反应。任幸又告知一声,方拿起针走过去,轻掀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