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遥一向唯陈廷恩马首是瞻,既是陈廷恩让她为赵眉山易容,干脆点头。
只一会儿的功夫,她便替赵眉山易好了容,贴上一张毫无破绽的人皮面具,再换了一身行头,若非亲眼见白遥带赵眉山出来,李锦绣简直不敢把眼前这人和赵眉山联系在一起。
不止变了五官,便连身上的气质都改变了许多。
赵眉山内敛沉稳,勇猛果敢,不但有万夫莫敌之勇,还能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白遥给他沾了络腮胡,眼睑也透着凶狠,乍一看竟有几分莽夫的意思。
李锦绣看呆了。
越发佩服白遥的手法,别说瞒过马明良、王莽,估摸就连傅研都认不出了。
也难怪傅研要毁掉白遥的容颜,实在是这样的人委实危险,倘若不能留下为自己所用,便将是巨大的隐患。
“你得给他取个新的名字,新的身份。”白遥见李锦绣呆呆愣在原地,好意提醒。
李锦绣低头踱步,认真想了想。
“赵大哥,不如你新身份就是我的护院吧?我刚被马明良掳劫,宁波府又遍地盗匪,这时候招个护院在正常不过。至于名字,你觉得赵胜如何?”
旗开得胜。
赵眉山微微一默,很喜欢李锦绣的名字,虽然稍稍有些俗气,不过彩头很好。又问了白遥一些人皮面具的注意事项,白遥娓娓道来,无一保留。
李锦绣虽然信任白遥,不过还是要再次申明自己的立场,让白遥一定对这事情保密,就算盗匪胁迫,也不能吐露一字。
否则,司令必要他白家上下不得好死!
白遥没有立刻答应,只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微微抬头,安静又淡然地看着李锦绣,用微弱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反问,“李锦绣,你知道天庆府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李锦绣摇头。
自盗匪进到宁波府,她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打探其他?
“白家没了,天庆府也没了。”
白遥低低喃喃。李锦绣眼睛愕然瞪大,一时竟有些不知白遥究竟在说什么。
什么叫白家没了,天庆府也没了?
白遥虽然离开天庆府,不过和那边的探子一直有所往来,他们会把那边的消息告诉给白遥知道。
盗匪进了天庆府,没了盘缠便烧杀抢掠,抢夺了不少的金银珠宝。更有甚者以杀人为乐,杀了不少孩子和妇孺。天庆府的百姓不堪其扰,干脆揭竿而起,反抗盗匪的暴政。可惜他们只是一群平日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根本不是训练有素盗匪的对手,很快被镇压了。
盗匪气急败坏,干脆下令屠城,只一夜的功夫偌大的天庆府便再也找不到一个活着的民众,他们有的被刺刀捅穿了肚子,有的胸膛挨了子弹,还有的被活埋了……
富饶繁华的天庆府,一时宛若人间地狱。
白许也死了。
整个白家还被盗匪一把火烧了,绸缎庄子也是,白许临死前托人给白遥报信,让她一定为自己报仇,为天庆府的百姓报仇。
白遥说得很慢,纵然性情清冷,还是红了眼眶。
白许虽然只是白家的家仆,但白遥从小便和他相处,早把他当成自己尊重的长辈。还有天庆府的百姓,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却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赵眉山和李锦绣相互看了一眼,白遥情真意切,不像说谎。
何况盗匪无恶不作,说不定真能做出屠城的龌龊事情。
白遥摸了摸自己面上狰狞的伤疤,苦涩笑了笑,“所以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甚至倘若我不是毁了容颜,无法易容成他人,我可以和赵先生一道,一起易容对付王莽。”
李锦绣心生感慨,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白遥还说自己不会永远留在宁波府,等这里局势稳定下来,便会回到天庆府,纵然那里或许已经成为一座死城,也要回去把那些曝露在外的尸体掩埋,找到白许的尸身厚葬,为他守孝。
“节哀。”赵眉山淡淡地说。
白遥转过身子,背着李锦绣擦掉眼角的泪水,再转过来已经恢复如常。
“我的易容一般可以保持七天左右,在这期间倘若出了瑕疵,还可再找我修补。我虽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但这事宜早不宜迟。王莽还有些盗匪在附近流窜,若等他们完全进入宁波府,只会更麻烦。”
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怀疑,赵眉山特别和李锦绣分开,一个人偷偷离开陈家。
李锦绣则去了陈家的宗庙祠堂,特别闹出不小的动静,不少下人都看到了。
果然她前往陈家一事很快不胫而走,传到马明良的耳中,马明良气哼哼的,第二天一早就带着盗匪,把李锦绣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林婶子吓坏了。连忙通知街坊,可惜整个宁波府都被盗匪占了,众人敢怒不敢言,也不敢管李锦绣的闲事。
“你怎么来了?”
李锦绣犹豫走到马明良身旁,眼眸害羞,避开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问,“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成亲之前尽量少见面吗?你还带这么多人过来,不合适吧?”
李锦绣这幅娇滴滴的模样,弄得马明良五迷三道,差点就忘了自己为什么而来。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往后退了好大一步,指着李锦绣破口大骂!
“成亲?你真想和我成亲?你真想和我成亲为什么昨儿还偷偷去见陈廷恩?你和他之间还有什么勾当?你有把我放在眼里吗?”
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不然一定把李锦绣从陈家拽出来,让她知道自己的斤两!
李锦绣摇头,眼眸更无辜了。
“你误会了。我去找陈廷恩,是希望他可以给我一封休书,让我可以彻底和陈家断了往来,不再是陈寿的妻子,也不再是陈府的未亡人。”
李锦绣吸了吸鼻子,故作伤感的说道,表情语气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马明良本来气急败坏,听李锦绣这么一说,竟不自觉喜上眉梢,转而激动握住李锦绣的手,一双眼睛色眯眯地往李锦绣身上瞅。
“你说真的吗?那陈廷恩怎么说?他同意了吗?”
马明良问得急切,大有立刻把李锦绣娶回家的打算。李锦绣尴尬地笑了笑,一边不露痕迹地将手抽出,一边略显为难地说,“陈廷恩一开始不答应,我便把王莽搬了出来。毕竟眼下宁波府,可是王大当家说了算。”
“那是。”马明良特别得意地点头。想着自己总算可以借着王莽压陈廷恩一头,又想起以前在陈廷恩那里受得气,整个人一下顺畅了许多。
“我问过媒婆,三日后便是良辰吉日,如果你同意我就在那日八抬大轿娶你。如果不同意的话,就得下个月十五。”马明良想着李锦绣早晚都是自己的人,在这事情上难得保持了绅士风度。
李锦绣眼眸一沉,三日后太紧张,可倘若真拖到下个月十五,还不知道这其中要生出怎样的变数。瞧她这幅犹豫不决的模样,马明良以为她害羞了,笑得更猥琐了。
他让李锦绣好好考虑,可以晚些时候再给自己答复。
赵眉山从外面回来,刚好见马明良缠着李锦绣不放,担心李锦绣吃亏,立刻赶到她身边,用宽厚的背挡住马明良,把李锦绣遮得严严实实。
李锦绣眉头蹙紧,感激赵眉山在这时出来,也忧心他的处境。
眼眸里更添了一抹关切。
“他是谁?”
马明良盯着赵眉山看了好一会儿的,心里的不满蹭蹭冒出,他和李锦绣在这恩恩爱爱,旁人凭什么横插一脚?
李锦绣低眉,努力向马明良示好,说赵眉山是自己请回来的护院,她一直觉得自己这里不太平,而且听说她要和马明良成婚,还要遭受村民们的蜚语流言,也是没有办法,才特别花了大价钱,请了护卫保护自己安全。
李锦绣说得委屈,加上这的确是她现在的处境,马明良也没有生疑。
只是皱着眉头打量赵眉山。
他没见过男人,不过他身材高大魁梧,眼眸锐利如鹰,一看就是练家子。他这么小的身板,估计都不够喝一壶。
“也就有点蛮力,有什么了不起。”
马明良冷冷地说,努力替自己找补。又告诉李锦绣说,她现在请护卫照顾自己没错,等嫁给他后,他自然会保护李锦绣的安全。
李锦绣假装感动地点了点头,心里一个劲地腹诽,倘若真要马明良护着自己,那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还不如自己可靠呢。
马明良又交代几句,带着盗匪浩浩荡荡地走了。马明良走后,李锦绣问赵眉山选什么时候和马明良假成亲。赵眉山其实更倾向于下个月的十五,这样一来还有时间部署,也能抽空去见张司令一面。
李锦绣点头,她没有意见,一切全凭赵眉山做主。
“你说王莽要见我?”
李锦绣不可置信地看着马明良和王莽带来传话的小厮,惊得眼珠滚圆。
他和王莽素来无怨,近日无仇,平白无故的见她做什么?
赵眉山做事小心谨慎,也断然不可能让王莽察觉出什么。
马明良见李锦绣犹豫不决,以为她是害怕王莽不敢赴约,连连宽慰。
“你也别太紧张,说不定,大当家就只是想见你这个弟妹。再者说了,你们之前就已经见过,他不会吃人的。”
一旁的小思也连连附和点头。
李锦绣眼眸一沉,知道自己再不能推辞,只能点头答应。
王莽约李锦绣见面的地方,是马彦卿之前的一处别院。马彦卿死后便被盗匪占了,做了王莽暂时的住所。
见着李锦绣过来,王莽喜滋滋和她打招呼。先是夸她漂亮,难怪马明良不惜惊动全城也要娶她;还夸她有本事,可以在宁波府安生立足,从陈廷恩他们嘴里抢饭吃。
李锦绣轻轻点头,心里却不自觉打起鼓来,清楚王莽找她过来,绝不是叙旧那么简单。
眼眸提防打量王莽。
“听说你已经答应了马明良,不日完婚,是吧?”王莽看着李锦绣微微摇头,竟替她觉得不值,“马明良没什么本事,胆子还和老鼠一般。和他结婚真是委屈你了。不如,你做我的压寨夫人吧?”
李锦绣错愕瞪大眼睛,然则王莽面无表情,是以李锦绣也不知道王莽是在和自己玩笑,还是当真了?
眼眸再是微微一沉,向着王莽轻轻摇头。
“大当家是拿锦绣寻开心,您龙章凤姿,是经国安邦的不二人选,前途不可限量。我一个成过亲死过男人的寡妇,怎敢高攀?倘若这事传出去,大家一定会笑话我癞蛤蟆吃天鹅肉,也会觉得大当家您眼神不大好。”
李锦绣想了想,还是跟着单纯只是坏的马明良好一点。
王莽其实也只是想逗逗李锦绣,眼下占了宁波府,什么样的女人他没有?而且她已经和马明良约定好了,这时候横加插手,确实不大合适。
只是李锦绣口才不错,刚才那番话不但礼貌拒绝了他,还把他捧到天上,夸得极好。
甚至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王莽端坐身子,对李锦绣更满意了,“你这话说得不错,不过你和马明良大婚,怎么也得给你备份大礼吧。”
李锦绣来不及推辞,便见王莽招呼身旁一人过来,在他耳边一阵低语。
“您太客气了。”
李锦绣眼眸微微一沉,再抬头时只见三五个盗匪押着一少年走了过来,其中一盗匪,一脚踢在少年的后背上,少年应声倒下。
沈虎?
竟然是沈虎!
李锦绣倒吸了口凉气,她有些日子没见着沈虎,以为赵眉山给他安排了什么任务,没想竟被王莽擒了!
李锦绣眼眸一沉,看着沈虎胳膊上狰狞的新伤,心疼极了。
沈虎不过是个孩子,他们竟忍心对他动刑?
“弟妹,我听说他是你的人,废了好大力气从天庆府带回来的?”王莽早把李锦绣调查得清楚明白,她身边有哪些人,王莽更是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