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绣不知道陈廷恩为什么要让自己去当会长的候选人,但她很清楚,这件事绝对是个巨大的灾祸。
没人愿意自己家的女人抛头露面,换个角度,每个人都希望别人家的女人抛头露面。陈廷恩能在这个时候,把她一个新寡的人推出去,推到众人面前,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成为众人的笑话,第二种,她用超绝的能力和才华压制住众人。
第二种可能吗?不可能,李锦绣知道,自己绝对不是那种人,或许,她心智坚毅,但才华超绝却绝对不可能。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她成为别人嘴里的笑话。
想到这里,李锦绣眼前浮现出一幅幅的画面,自己抛头露面中被人品头论足,甚至被人要求做和男人一样的事情。在这种轮番羞辱下,众人洋洋得意。
一想到这儿,李锦绣就感觉恐惧,惊慌,她想逃走,甚至干脆一死了之,但她很清楚,她选择自戕很简单,但破坏了陈廷恩的安排,一定会遭到对方的报复。
陈廷恩是个商人,商人,伤人,以己伤人,商人每赚的一分钱,都是从别人手上抢来的夺来的。对于商人来说,只有输赢成败,没有情感与依存。
如果李锦绣敢不服从陈廷恩的安排,那么陈廷恩必然会嗔怪到她的家人,李锦绣死了简单,牵连了家人,那是她绝对不可接受的。
那就只能有一种可能,甘愿被陈廷恩推到前台。
李锦绣为此坐了一夜,凌晨时分,她终于想通了。抛开恐惧和惊慌,抛开情绪的干扰,她忽然觉得,自己明白有些事情,与其让人推着走,倒不如自己走,至少这样,主动权还在自己手里。
看着窗外蒙蒙亮的天,李锦绣理了理略显凌乱的头发,呼了一声丫鬟。门外,正在瞌睡的丫鬟在惊慌中醒来,跌撞着跑进书房。
“给我打扮,梳妆,我要出去一趟。”李锦绣端坐在书桌前,淡淡地说道。
即便陈伯没有报告,陈廷恩也对李锦绣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因为除了陈伯,李锦绣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陈廷恩用来监视李锦绣的眼线。
其实在陈廷恩看来,原本一个女人,并不值得他过于注意,即便这个女人是陈家的少奶奶,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殉葬的角色。
但自从将李锦绣推到前台,成为他陈廷恩的代言人,那么他就不允许这个女人有任何差池。
陈廷恩承认自己在为了挽救陈家做出努力,努力的目标就是搞定环视周围的三家,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自己的计划要能如愿施行,而施行计划的诱饵,就是李锦绣。
之前二桃杀三士的手段,陈廷恩并没有施展,并不是说这招不可以,而是因为他的桃子还不够鲜艳。
只有当三家为这个桃子势在必得的时候,才是真正下手的时候。
陈廷恩是个商人,商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精通人性,他很清楚,人性的贪婪在哪里,那是为了钱财,为了权势可以肆意妄为,铤而走险的驱动力。
他不相信三家铁板一块,他也清楚三家逼宫的目的,所以,他主动让出会长,就是为了引三家内讧。
当然,他也不否认,三家可能早有预谋甚至是契约,但那又怎样?他放弃会长的职务,本身就是个阳谋,阳谋胜过阴谋是天经地义的事。即便三家同气连枝又怎样?在利益在权利面前,父子,夫妻都会翻脸,更遑论三个毫无亲缘关系的家族了。
陈廷恩不急,抛出李锦绣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设置一个对所有人都公平的局面。然后第三步,就是引入他们纷争。
纷争的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结果就是三家势同水火,甚至兵戈相向,
想到这里,陈廷恩不禁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随后,这个微笑如同火苗一样渐渐扩大,很快变成大笑,狂笑,陈廷恩仿佛看到了一个很好笑的场面一样,甚至连自己都不能自已。直到窗下传来脚步声,他才强忍住笑声,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随后淡淡地询问了一句。
“谁啊?”
“老爷,是我。”门外传来张妈的声音。
“什么事?”,陈廷恩微微点头,没有丝毫让对方进来的意思,而是随口询问道。
“老爷,少奶奶要出去。”虽然明知道没人能听见看见,但张妈依旧紧张地左右看看,随后压低声音说道。
“哦 ,去哪?”陈廷恩并不在意地询问道。
“说是去铺子里转转。”见陈廷恩并不重视,张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中庸和平静一点。
“去铺子,学习学习也好。”陈廷恩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听到他的话,张妈愣了愣,她来之前预料了老爷可能出现的所有反应,却唯一没预料到老爷竟然毫不在意。
一个寡妇,出去抛头露面这合适吗?张妈在心里询问一句,但这话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口。
她沉吟了片刻,转身向院外走去,却没看到,房间里,陈廷恩微微眯缝起来的眼神。
“若是寿儿还活着就好了,有这样的媳妇……“陈廷恩叹了口气,思索片刻后,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随手对哑巴丫头招了招手。
丫头会意,走过来接过信,然后直勾勾地看着陈廷恩。
“交给陈伯,他知道怎么做。”陈廷恩吩咐了一句,哑巴丫头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点点头之后,快步走了出去。
幽暗的房间里,陈廷恩半躺半坐着,思考着随后可能发生的一切。
李锦绣打扮停当走出房间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了,头顶的太阳懒洋洋地向西面移动,虽不明显,却清晰可见。
身边,几个老妈子和丫头依然直勾勾地看着李锦绣,就仿佛等着她随时反悔。李锦绣却没打算反悔,她想出去走走已经想了好几天了。作为陈家临时的当家人,李锦绣一直想要用这种方式尝试着挑战一下老爷陈廷恩的底线。
她不知道老爷给她的这个权利到底是真是假,是实还是虚,所以周详了几天,她终于决定试探着走出一步试试。
原本,李锦绣以为自己的决定会遭到老爷的制止,这让她在房间里盘桓了好久,等待着老妈子们的汇报和老爷的制止。
但让她意外的是,一直磨蹭了一上午,也没见老爷传过话来,这不但让周围的老婆子和丫鬟们意外,连李锦绣也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既然老爷没禁止,李锦绣觉得,自己也不能半途而废,思量良久,她终于下定决心,带着身边的婆子丫鬟们向门外走去。
李锦绣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在嫁到陈家之前,也无所谓抛头露面,虽然不是常出去,但也绝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角儿。
所以,对于她来说,出个门虽然挺新鲜,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即便是如此,当看到陈家出门的阵仗,依然让李锦绣感到讶然。
角门外,此刻已经停了不下十辆大车,除了中间的那辆挂着鸾凤车头的车子之外,其他车子一水水青面的帷幔,车前头,侍立着二十郎当岁的赶车小子,只有鸾凤车旁,才站着一名年过半百的老成车夫。
在众人的簇拥下,李锦绣坐上鸾凤车,其他婆子丫鬟们也各自钻进其他车内。
李锦绣的车里,陪着的张妈在坐定了之后,才低声向李锦绣询问:“少奶奶,我们今天是往哪走?”
张妈陪着小心,李锦绣却并不领情,毕竟她至今还记得当初张妈想要殉葬自己的样子。不过即便如此,李锦绣也没有因此表现出情绪上的波动。
她略微一沉吟,随后轻轻说道:“去铺子看看吧?”
张妈点头,先开车帘:“老程,去铺子。”
“好嘞,少奶奶坐稳,我们起车了。”老程点头,挥了挥手里的鞭子,鞭子抽动,发出一个响亮的声音,整个车队在此刻都仿佛接到号令,整齐划一地移动。
车队如同蜿蜒的大虫子一样,缓缓向前移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