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月,朱允熥基本都是三天出一次宫。
随着和一壮一瘦两伙计的日渐相熟,对他们二人品行也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壮伙计叫丁东,为人耿直豪爽,除了有把子力气,没读过多少书。
瘦伙计叫史兴言,小时候跟在邻居家借住的一个秀才识了些字。
出于对这些东西的兴趣,长大之后常会淘换些书来读。
不说出口成章,大部分的字至少都认得。
在茶馆待了数月,对《封神演义》早已是信手拈来。
一日,朱允熥结算了二人的月钱,又额外多给了几个铜板。
“小白,我有个差事,你可愿干?”
史兴言沉稳,并没有马上大包大揽。
“东家请讲。”
“《封神演义》你可了解多少?”
“大致脉络了解些。”
“要是让你去讲,你能办到吗?”
“嗯?”
史兴言微微诧异,有些不解。
“我把讲过的稿子给你,你熟悉一下,平日里多加练习。”
“等你彻底熟悉了,直接开始。”
“至于月钱嘛,就按其他茶馆说书先生的标准来。”
“凡所有的打赏,以三七分,给你三。”
几个月下来,《封神演义》已近收尾。
若再重头说一遍,听众有肯定会有,但大打折扣也是肯定的。
体验了热度最高时的甜头,哪怕客流量稍有流失,都很难再以最饱满时的状态说讲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抽刀断水,利落中止。
有他这几个月带起来的流量,史兴言接棒后,成绩应该不会太难看。
只要能比普通茶馆,稍微强上一些,那就仍旧有的赚。
而他则也可腾出手,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小人...”
“不敢接?”
年轻人,能提升一步,谁不愿意。
“东家信任,小人自当努力。”
之后,朱允熥起身,招呼来了丁东。
“小白接了说书的活儿后,给你涨两成月钱。”
“茶馆端茶送水的活儿,就由你一人包了。”
客流量流失,哪再用得着两个伙计。
给丁东加些钱,维持住他的积极性足够。
从茶馆出来,朱允熥便拐去了庄田。
半个月之前,田里的粮就已经收割完毕了。
烘晒晾干,用了半个月。
今天交了粮后,就可以直接入仓了。
庄田上,庄户们喜气洋洋,翘首以盼。
一大早就推着粮,等在仓房外面了。
种了这么多年的田,哪有粮食能真到了他们手里的时候。
哪次不是大斗进小斗出,把他们盘削的一干二净才罢休。
像这次只以标准的六成收取,那可绝对是史无前例的头一遭。
没等多久,朱允熥带着于实出现。
一众农户跪拜行礼后,把朱允熥团团围住。
“三皇孙,小人准备好了,先过小人家吧。”
“三皇孙,小人让婆娘准备饭了,收了粮去小人家吃吧。”
农户们叽叽喳喳,很是热情。
祁山领着孙子祁强,笑骂着疏散人群。
“三皇孙也是你们能请去吃饭的?”
“都排队去,一个个来。”
“三皇孙收的六成粮,那是以最低标准来的。”
“要是还有人,以次充好,克扣租粮,看老子咋收拾你们。”
祁山一声招呼,众庄户憨笑回应。
“哪能呢?”
“就是,我那粮选的都是上乘的,收拾的干净着呢,一个石子都没有。”
很快,收租开始。
于实负责记录,祁强负责检查。
“刘老三租田五亩,交租一石,粮合格,分量不差。”
祁强每喊一句,于实就在已写好名字的花册中,打一对勾。
每打一个对勾,再由庄户亲自扛进去。
循环往复,几炷香才收了不到一半。
“三皇孙,要不找个地方坐坐?”
全部收完,估计得半个时辰。
一直站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个事儿。
“行,那就去坐坐。”
不远处,临时桌椅早就摆好。
拉了把椅子坐下,祁山倒了茶,送到朱允熥跟前。
之后,主动谈起了庄园的情况。
秋粮收了多少,交租之后,他们剩了多少。
谁家娶了媳妇,谁家生了小子。
祁山都了然于心,张口就来。
“行,庄户们交了租,日子能过得去就成。”
“那些从庄田拿回田的农户,他们的收成咋样?”
田挨的那么近,闲来无事时,常会一块坐坐。
多多少少的,肯定是了解一些的。
“收成倒是不错,但脱离了官田,他们就得交税。”
“赋税交了,余留下来的,还没有庄上农户的多。”
“不过,日子总还是能过去的。”
要是往官府交税那么简单,也就不会有有田的人,拿着田求着往不用交租的士绅手中投献了。
“朝廷需要维持运转,交税那是必然的。”
“要是有官吏从中做手脚,让他们来找我。”
好歹邻居一场,能帮肯定得帮的。
更何况,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变成一家人了。
“陛下宽恤百姓,那些人不敢太放肆。”
“做手脚的倒也有,但这次交税的时候,没听说。”
谁敢在老朱面前搞这些,那绝对是不想活了。
“没有就好。”
正说着,祁强率先过来。
“三皇孙,粮收完了。”
“这次这些庄户都特别积极,爷只是通知了他们一声,他们便把粮食都送过来了。”
祁强聪明机灵,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已然成为祁山的大帮手了。
唯一的不足,就是不识字。
不然的话,也不用于实来记录了。
朱允熥还没来得及说话,于实便快步而来。
过来后,先眼神不善的,在祁山祖孙身上瞅了一眼。
随后,这才在朱允熥耳边,耳语了几句。
听了于实的话,朱允熥脸色顿时阴了下来,抬脚就往仓库而去。
祁山祖孙不明所以,只能紧随其后。
到了仓库,朱允熥对比了几袋张着口子的粮。
果不其然,这些粮优劣不同,并非所有的粮都是上等。
“这是咋回事?”
他是宽松,但眼里也是揉不得沙子。
可容不得,被人随便糊弄的。
祁山上前看了粮,又查看了粮袋和花名册的编号,确定是谁家的。
“三皇孙这几袋粮的庄户,的确是送的最好的,并没有糊弄。”
“他们的粮都还在自己放着,三皇孙可以去看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过去看看,也能打消心中的疑虑。
“走,那就看看去。”
确认属实之后,再打听之中的原因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