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翊敏锐地觉察到两人神情的异样,略停顿一瞬,不禁笑了笑。
他伸手指向那上下高近丈余,宽胜七尺的鼎炉,道:“你们难不成打算,就这般抬着它南下?”
冷天奇与自家兄弟看视一眼,似是没怎么明白他的意思,拱手道:“宗主不知,此鼎炉自放下地火炼兵室,就是如此模样。我们兄弟也不愿引人瞩目,只是无计可施!”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鼎炉终日使用,也没那必要!
荀翊上前,凝眉仔细研究片刻,忽然开口问道:“你们这炎火炉,可有独门操控诀窍?”
冷天奇眉头皱起,刚欲开口,旁边熟知他心性的冷天豪便赶忙冲他无声摇头!
几经挣扎,他叹了口气,道:“宗主,操控诀窍的确有的。”当即竟并无遮掩,直接将口诀道出。没有注意到冷天豪动静的荀翊,都为此言惊得回头看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片刻方才笑道:“冷家主,你有心了!”
随即正色允诺道:“我炼血堂门人虽行事不喜拘束,可也不会夺人所好。这‘五行炎火炉’原本就是你们冷家之物,即便你们归附于我,加入宗门,它也仍旧属于你们!”
两人见说,脸上神情齐齐一松。
荀翊又道:“我现在只是尝试一番,否则携带如此巨物招摇过市,你们南下的路途将会无比艰难。”
有了荀翊允诺,而且连操纵法门都已经告知,冷天奇也索性大方些,恭谨道:“宗主但请施为!”
荀翊颔首,没急着行动。
先是站在原地凝视片刻,似是在琢磨那操纵法门。随后,他缓缓抬手,打出一道法力。那法力具备的乃是与他一样的阴寒属性,法力汇入,自五面兽口之一灌入。顷刻间,炎火炉轰隆震动,好似吃坏了肚子那般“噗哧、噗哧”地吐出几团红晕烟火!
冷天奇悚然而退,口中惊呼:“宗主小心!”
果然,那烟火正如先前他俩驱使那般,有着极其可怖的炎火之力。烟气扩散处,地面石板、泥土一片焦黑,不远处的花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而后点燃;就连旁边房屋的门窗框柩都以极快的速度引燃!
而荀翊,更是被烟火气一瞬包围!
两人惊骇失色,正要冲过去救助,忽见荀翊身覆玄青之气,静静地站立远处,竟是毫无损害!等到烟火扩散完毕,荀翊笑着道了声“挺有意思的法宝”,随即手一挥,玄青阴气扩散,冰寒之力蔓延,竟眨眼间将周遭火势压制熄灭。
两兄弟赶忙上前。
冷天豪知道魔道中人喜怒无常,担心无法操纵炎火炉惹恼对方,遂小心地道:“宗主,这法宝操纵难度不小,一人御使颇为吃力。您要是有兴趣,以后大可慢慢研究,至于南下路途我们俩定不辞劳苦也会护好它的!”
“无妨!”
“我已知道怎么御使它了。”
荀翊忽地回转身过来,用一种两兄弟难以明悟的奇异眼神看他们,“唔,说起来,你俩是不是从未驱动过炎火炉别的属性法力?”
“宗主、此言何解?”
两人相顾之下,仿佛透出“你在说什么”的既视感。
荀翊失笑,继而大笑,倍感荒谬之际,也对两兄弟秉性有了一定了解。他没有解释,而是猛然间再度法力激荡,滚滚阴属之力如若洪流般朝那炎火炉灌注进去。
两兄弟再度骇然失措,连忙惊退!
方才只是小试牛刀,炎火炉就如同热油里泼下冷水般爆裂。现在荀翊陡然灌入如此海量的法力,那这炉中炎火之力还不得立时爆开?!
然而让他俩意外的是,那炎火炉兽口吞入法力,轰然旋转而升,威压朝着四面扩散,激起阵阵劲风鼓荡。可却并没有如同他俩预想的那般,猛然间爆开可怕的炎力,那古拙五面缓缓转动,一众陌生的玄奥意蕴自那鼎炉中逸散。
下一瞬,荀翊飞身而起!
那炎火炉在他驱使之下,也旋转跟随,极有灵性。
两兄弟又惊又疑,忙不迭追了上去。
“刘镐,你且退开!”人未到,荀翊声音先至。
熟悉荀翊本性之后,刘镐知道自家宗主向来言之有物。既然他让退开,那便无需迟疑,当即土黄仙剑陡转,带着他一并横向挪移,把那血枭臧甘彻底让了出来。
呼~!
就在刘镐刚刚让开的瞬间,一道炽烈灼热的火焰轰然席卷而来!
那可怕的温度,让几乎与它擦肩而过的刘镐冷汗直冒,然而刚刚冒出来,就又被火焰蒸干!不过他到底是幸运的,那臧甘则没这般运气,火焰洪流瞬间将其淹没,空气在这瞬间也像是燃烧起来。臧甘拼命催动法宝,庇护自身,可先后激战消耗甚大,如何挡得住那炎火炉吸纳百余年的地火精粹?!
火焰过后,刘镐捂着口鼻凑近。
只见地面上仅剩个道人形黑痕,以及一件独特的拳套形血爪法宝。刘镐上前去取血爪,刚一触碰顿觉滚烫灼手,赶忙以法力包裹拿去向荀翊邀功。
炎火炉映照下,悬立半空的荀翊好似远古走出的祝融火神!
他瞥了一眼,那血爪品阶不过“玄级”,属实寻常。遂随口说道:“你也斗了半夜,此物自己留着罢。”刘镐眼睛一亮,赶紧谢过,喜滋滋地收起血爪。
此物乃奇门兵刃,非特地训练不可驾驭。刘镐自己是不太会使的,可这没关系,哪怕他没法用,拿去交换一件法宝也价值不婓。
故技重施之下,鬼枭很快也殒命当场。
野狗道人提着哭丧棒满脸晦气,很有些嫌弃的模样。
荀翊没理会两个家伙,他并不会阳火术诀,方才对付血枭、鬼枭,都只是催动法宝本身蕴藏的炎火。可即便如此,那炉中火焰仍自熊熊不灭。无奈之下,他只好飞身而返,从那楼阁顶部豁口落下,直接将炉中炎力倾入地火熔岩之中。
冷家兄弟全程随同。
起初,他俩还震撼于荀翊深厚法力,居然能以一己之力,将炎火炉这等法宝驾驭到得心应手的地步。他俩常年累月同炎火炉打交道,很清楚此宝操纵难度,故此越发敬畏。
可随着荀翊不断倾倒炉中烟火,曾经熟悉到极致的法宝,竟在两人眼中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气息!
尤其每少去一分炎力,那古拙鼎炉便浮现一种异样气息。等到炉中炎火倾尽,原先火焰熊熊的鼎炉,竟呈现出阴风恻恻、鬼气森森的模样。若非两人亲眼目睹,他们绝难想象炎力充沛的法宝能变成这般模样,哪里还是什么“炎火炉”,分明成了“阴火炉”!
野狗道人瞧着稀罕,忍不住问:“宗主,这火炉怎地前后变化这么大?难不成这玩意儿还认人,冷家兄弟使来火焰熊熊,您这一沾手就变得阴森可怖?”
冷家兄弟的事情,方才间隙之中,已对两人说过。
故此他俩都知晓,整个冷氏一族都已然加入了炼血堂!
“哼!”
荀翊瞥他一眼,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骂完之后探手一招,那庞大的炎火炉陡然间急剧回缩,眨眼只剩了三尺不足。荀翊招回之后也未久留,径直一抛,缩小之后,或者说恢复原本大小的炎火炉向兄弟俩落去。冷天奇接住,触碰之间只觉手指冰凉,他怔然抬头,疑惑道:“宗主,这、这是怎么回事?!”
倒是旁边那冷天豪,从头到尾看了一遭,似是猛然间醒悟了什么,表情正值极度古怪扭曲。
荀翊给他留了几分颜面,没直接点破,只上前拍了拍冷天奇肩膀,轻声笑道:“你觉得,为何这件法宝会被叫做‘五行炎火炉’?”
冷天奇脑海里猛然划过灵光,整个人好似被闪电击中,怔愕当场!
而那冷天豪已陷入奇异的古怪状态,仿佛有些不能接受那般抓着自己的脑袋:“居然、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们二人这么多年都没想通?‘五行炎火炉’!既有‘五行’,理所应当‘五行流转、生生不息’才是正确的运用之道!可我们——”
冷天豪说不下去。
那种感觉就像是发现自己做了件蠢事,还一直将这般蠢事持续了许多年。猛然醒悟过后,他分明就有些难以接受自己的愚蠢!
“——可我们因为锻铸之故,从来只用炎火一道,积年累月,炉中炎火越来越盛、越来越重!”
他不愿说,冷天奇则苦笑着接过,“难怪我们两人合力,也只能驱动法宝,原来足有百年炎力汇聚其中,又岂是个人之力能够撼动的?”
刚说完此言,他猛然间回想起,方才宗主荀翊一开始,不正是自己独力驱动法宝的么?!
“哈哈哈哈!”
“你俩这是想把道爷我笑死,然后继承道爷的衣钵不成?!”
野狗道人在旁,听明白两人做下的蠢事之后,当真乐得跟条撒欢的癞皮狗似的,“好好一件宝物落到你们手中百多年,都没能闹明白怎么驱用,还每回都以事倍功半的法力劳累自个儿!哎呦不成,可得笑死道爷我了!”
直把原本就羞恼郁闷的两兄弟,笑得满脸涨红,偏又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