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外飞仙

西门吹雪坐在马车里，坐垫是纯白色的，旁边放着他的利剑，他闭着双眼，呼吸均匀，不知道究竟是醒着还是睡着。而替他驾车的是一个年近四旬的中年汉子，车上一灯如豆，忽明忽暗。

“公子，还有一刻钟便能赶到万梅山庄了。”马夫开口，缓声说道。

“嗯。”西门吹雪轻轻嗯了一声，忽然睁开双眼：“快停车下马！”

话音未落，那马夫已然翻身落马，西门吹雪拔剑，马车车棚一分为二，西门吹雪从车里窜出，马嘶鸣一声，倒在枯草黄泥地里，车上的灯被压倒，破裂，熄灭。

夜，寂静的，漆黑的夜。

夜被剑光划破，一剑御敌，而非刺敌，因为今夜夜太黑。

已经有不下五十人围住了西门吹雪，这五十人俨然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夜行军，夜里行军，如履平地。

西门吹雪看不见，但能听得到，能感受得到，杀气，浓烈的杀气。

“杀！！！”围而攻之，喊声震天，扰乱心智。

西门吹雪已经闭上了眼睛，剑也已经出鞘，那剑似活了一般，在他手中欢腾跳跃，一剑出，三人死，一剑出，五人死！

剑气纵横，漫天飞舞。

咽喉溅血的那一刻，绽开出的血花，是西门吹雪认为的最美丽，最庄严神圣的一刻，剑上的鲜血被吹落，吹的是血，而不是雪。

那些倒下的，死去的，甚至连一声惨嚎都没有，剑太快，比死亡还快。

紧接而来的是一百八十八根暴雨梨花针，八十八枚梅花索命镖，五十六把玄铁飞刀，三十三颗如意珠，七个乾坤圈。

这些暗器全是出自一人之手，惊天阁的白斩，被誉为天下第一妖眼。夜能视物，疾步而走，又被称为天下第一杀手，飞箭暗器，杀人无形。

很显然这些夜行军也是他训练出来用于对付西门吹雪的。

暗器在扑面的一刻，纷纷落下，像死蚊子般如雨而下。

“不愧为西门吹雪，这样都不中一箭一刀，佩服！”这是白斩第一次失手，他的暗器轻功江湖之中少有能及。

“玩火必自焚。”西门吹雪收剑，缓缓开口。

“但水能灭火。”白斩拍拍掌，又出来数十队人马。

“西门吹雪，这里一共有十五队人马，每队人马计一十八人，共二百七十名夜行军，持刀斧剑戟叉绳鞭！”

“你可知练剑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是什么？”

“无剑。”

西门吹雪闭上眼睛，在这一刻他听不见白斩的嘲讽，听不见夜行军的呐喊，听不见蝉鸣蛙叫，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呼吸。

无剑无境，万物皆不是剑，万物皆是剑。

地上的被风吹动的枯叶和瘦弱的草木在颤动，甚至连天上的云都在颤动。

“这是我击败叶孤城后悟出的剑术，名曰：无剑，天地万物皆可成兵！”刹那间，地上的碎石，草木，枯叶，甚至是泥土都成了杀人凶器。

这些凶器击穿了夜行军的身体，夜行军倒了。但西门吹雪也败了，他败给了自己，败给了大意和自傲，能伤他的只能是他自己，原来那一百八十八根暴雨梨花针有一根已经扎入他的体内，他咳出了一口鲜血，腥红的血。

“哼哼……西门吹雪，你败了！针上有剧毒，运功则必死！你知道为了对付你，我们下了多大的功夫，付出了多少心血？”缓缓走来三人，分别是沈重威，莫飞云和断眉大师。

“败的不是他，是你！”寒彻骨的声音如九天绝地飘零而来，一人，白衣，月下，西来。夹杂着一根火把，火把上浇灌着猛火油，油助火威，火把刚一落地，便烧了起来。

“叶孤城！！！”白斩惊呼，死人怎能复生？可这人不是叶孤城是谁？！握得是叶孤城的佩剑飞虹，乃海外寒铁精英所铸，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施展的是聚集上洞八仙之神韵而成，如青天白云无瑕无垢，此招居高而击，一剑下击之势辉煌迅急，正是失传的天外飞仙！

“谁能挡住天外飞仙？”这是他们四人心里同时想到的一个问题，然后他们就发现这个问题已有了答案，没人能挡住叶孤城的天外飞仙。

“退！快退！！！”沈重威爆喝一声，急急速退。

却不料那叶孤城竟却只是猿臂轻舒，架着西门吹雪便已然没了踪影。

静，比夜还静的静，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竟然都走了，而且是速走，迅速到等他们四人再想去追时全无踪影，再难寻觅。

救西门吹雪的当然不可能是已逝的叶孤城，自然是他陆小凤。

陆小凤可是偷学过叶孤城的天外飞仙，不说施展的一模一样，但在当时的情况，谁会想到这竟就是陆小凤！

“陆小凤，你那招天外飞仙很好！”西门吹雪的脸色已经苍白，他的身子在轻轻颤抖，毒已入血。

“你真是个疯子！这种情况下还要说什么剑招剑式，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去慕容麟那里，听闻她有能解奇毒的天山雪莲。”陆小凤头大，这就是绝代剑客的风采吗？

陆小凤最终以连翻三百八十八个跟头与医仙达成协议，换来了一诛天山雪莲，捣碎后和着蜂王浆喝了下去，告诫西门吹雪需修养七日。

三天内，陆小凤终于明白了几件事。首先他向医仙请教沈连云失忆一事，医仙告诉他，沈连云掉下悬崖后也许并未失忆，而是在昏迷过程中被人灌服了“失灵散”，这是一种可以抑制记忆力的药物，抑制效果便是终生；可这药也并非无解，只需服下“拾心汤”便可在半小时内想起过往的种种，这两种汤药都已几乎在江湖绝迹。

结合沈连云曾说他的朋友救他上马，那极有可能不是他的朋友诸葛玄，而是白斩！

沈连云的被劫持，到被救上马，到跌入悬崖，到丢失记忆，只怕都全然是早有预谋的。甚至有可能连那邢老三都……

陆小凤不敢再想，可又偏偏不能不想，他又想起惊天阁阁主行事向来隐秘，极少露面，即使露面，脸上也终年戴一幅青铜面具。

还有那退出江湖多年的缪公，隐居在无影山庄，怎好好的收了弟子，弟子又出了山庄。

沈连云又是由他引进极乐山庄的，惊天阁看似对付的只是西门吹雪，可众人皆知西门吹雪是陆小凤的朋友……

惊天阁，极乐山庄，无影山庄……莫非！

陆小凤真的不敢再多想，这三个地方的势力和能力单单拎出一个都极难对付，尤其是惊天阁。财力，物力，人力江湖无出其右。

这江湖上若少了陆小凤，西门吹雪，花满楼这一票人，对于某些人而言岂非少了很多麻烦？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看着躺在床上的莫九，碧莲的嘴角弯起一道精致的弧线。

“阁主，西门吹雪中了我的暗器暴雨梨花针，针上剧毒，无人能解。”

“无人能解？是吗？只要西门吹雪一天不死，我们就不能掉以轻心，更何况我们要对付的不仅仅只是西门吹雪一个人！要成为武林盟主，就必须铲除一切不利因素，否则我们这个位置会坐不稳！”

“是！阁主说得是！”

“我听闻你们遇到了已故的叶孤城？”

“正是！”

“胜老爷，你以为呢？”

“老夫看来，亡者绝不能复生，普天之下能施展天外飞仙的除了叶孤城之外，只怕还有一人。”

“谁！”

“陆小凤！”

“又是陆小凤！这陆小凤和西门吹雪都端是极为可恶可恨之人，想我去那万梅山庄送那玉牌，西门吹雪看都不看，一剑而下，玉牌便断作两截了！他以为自己是谁，给脸不要脸，到头来还不是中了白兄的暴雨梨花针！”

“莫飞云，我再重申一遍，西门吹雪没死！你们先出去吧！”碧莲眼中不耐，挥挥玉手。

待众人都已离去，看着躺在床上的莫九，碧莲叹了口气，暗暗决定，若要成事，必有牺牲！

夜深，蛙鸣。

看着床上一抹殷红如血，看着身旁已然熟睡泪痕未干的碧莲，莫九纵然是头蠢猪也应该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神已然空洞，表情已经木然，他本想杀了碧莲，可两人毕竟已有肌肤之亲，他如何一剑贯穿她的咽喉，他的心很乱，这也是他第一次体验床笫之欢，可对象却不是沈连云。他只觉得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里只有练剑是最简单的，情情爱爱他不知如何处理，更不懂如何应对。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的事这般如此错综复杂，这世上的人为何就不能单纯的，简单的活下去？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困了就睡，遇到爱的人就珍惜追求，猛烈进攻；遇到恨的人就杀而后快！可他不是世人，他只是世人里的一个，他代表的只是他。

他握着铁剑，踉跄的走出房间，看着暧昧的烛火幽幽闪烁，一剑刺出，台倒灯灭。

庭院里今晚有星光，星光下有一少年，少年的掌心有一坛酒，一坛烈酒！

他已喝的烂醉，可手里剑却握得绷紧！

忽然，剑如雨下，但却不是他的剑。

是谁的？！

夺命书生白灼！

莫九没有躲，任由剑光飞舞。

“你这醉鬼！你不怕我一剑刺死你？！”白灼怒喝！

“那你动手把！”

“你可知马四光是我的挚友！”

“哦……”莫九哦了一声，答得漫不经心，他头很沉，他想睡觉。

“你找死！”白灼剑光一闪，一剑贯穿莫九的小腹。

“你……你竟不躲不闪，也不还击？！”白灼竟有些害怕起来。

“咳咳…”莫九咳出一口血来，问：“你可知剑术的最高境界？”

“无影？”

“无影剑术只是一流剑术。我五岁学剑，十八岁悟剑，二十三岁创下灭剑。”

“灭剑？”

“灭剑有三式，可诛鬼神，通天彻地！一式为天剑，二式为地剑，三式为人剑。天剑出天地共鸣，万物皆可成剑，处处无剑，处处是剑；地剑出，同归于尽，施剑者魔气滔天，造幻境之像，三丈内人畜如坠修罗炼狱，天地失色，万法皆破。”

“那……那人剑呢……”天刚转秋，天气还是炎热无比，而白灼此时却只感冷汗直冒，战战兢兢，竟连话也说不清了。

“人剑出，剑气纵横，剑出鞘，必杀人。剑速之快，胜之电闪雷鸣，无人可挡。”

“笑……笑话！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剑术，受死！！！”白灼出剑，一抬手就是夺命剑里最狠的一招，剑死灯灭！

“太慢，剑速太慢。”莫九反手一拧，那剑便如水般滑进了他的手中，再反手一刺，白灼的咽喉便已多出一个血窟窿来。

“好……”白灼已说不出话，不知道是想说“好剑法”还是“好快的剑”。

莫九即不想听，也不想知道，他只觉得头晕目眩，许是烈酒太烈，烈到他已无力再睁开眼皮，便只头一歪，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