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听着于洋的话,心中了然对方目的的同时,还觉得于洋的话语有些酸楚。
一国之主,九五之尊,却连朝都未上过,这是何等的悲哀?
哦不对,严格意义上来说于洋上过朝,只不过那时的他,八岁!
赵珂也不是蠢人,于洋话语中的潜台词她自然明白,不过若是以前的于洋也就算了,就算上朝也不过是一个傀儡,她根本就不会担心什么。
但现在不同,今日之事一出,于洋已经显露出自己的才能,她若是再放任于洋出现在朝堂上,这无疑是在养虎为患。
“娘娘饶命啊……”
李二等人的哀求声打断了赵珂的思绪,一时间也让她有些烦躁,要说起来,宫里这摊子事也够麻烦的。
一念至此,赵珂断然道:“换个问题吧,至于究竟什么是上朝,等明日李少傅入宫,你再请教就是。”
“既如此,朕想让王伴伴回来,伺候左右。”
赵珂的回答在于洋的意料之中,此前他也根本就没想过对方真的会答应自己上朝的要求。
毕竟一个皇帝哪怕他已经名不符实,但只要让他出现在朝堂之上,该有的尊严就得维护,到时候于洋开口说些什么,难道赵珂还能全拦下不成?
让于洋上朝,等同于放权!
这种条件对赵珂来说,又怎么可能同意?
但如果只是要回来一个太监……
赵珂虽然心中生疑,但她还是没有多想,毕竟今日之事她怎么也得给于洋些好处,所以思忖片刻后,她还是点头同意:“可。”
“谢母后!”
于洋闻言,恭恭敬敬地道谢,只不过没人看到的是,此时在他眼中,闪过一道得色。
“莫非,你还真以为王宽只是个普通的太监?”
……
赵珂走了,范闲也走了,诺大的东宫中只剩下于洋和一群匍匐在地的太监宫女。
“都散了。”
简短的三个字,若是往日于洋说出这句话来,这些人恐怕还得先看看李二的眼色,但是今日他们却异常的听话。
无他,没看到李二现在还趴在原地不敢动弹吗?
没错,赵珂走的时候没把李二带走,毕竟天家无小事,若仅仅是在这无人关注的东宫之中,尚且还不会有人在意。
可若赵珂大张旗鼓地带走李二,又或者是大肆将这东宫中的一众人等杀个干净,难免会引起外界的注意。
到时候,今天发生在东宫中的事情,是否还能瞒下去,可就是难说了。
“倒是忘了,来两个人把他带下去关着,饿了就给吃的,但不许给水喝,稀得粥也不行!”
于洋觉得千刀万剐还是太血腥了一些,倒还不如用这李二做一个科学实验,断水三天,到底会不会死?
如果不会,那就继续关着就是。
见自己一声令下众人皆动,于洋突然找到点当皇帝的感觉,虽然目前他的权柄还只能在这小小的东宫当中体现。
想到明日上朝一事,于洋兴奋的心情也是消散了许多。
明日上朝之事对于洋来说虽然看起来是好事,但其中也并不是没有风险的。
赵珂把持朝纲这么多年,朝堂上下有多少人是忠于她的,有多少人是想要向自己效忠的,如今于洋还不清楚。
若是明日赵珂派人来给自己使绊子,让自己第一次正式上朝就丢了面子,恐怕这次上朝也就会如同昙花一般,一现而已。
“得打探一下外界的消息啊……”
于洋在心中略微思索一番,然后朗声说道:“来人,去禀告母后,就说朕现在就要王伴伴伺候。”
于洋想到自己那个便宜父皇给自己安排的后手,嘴角不由的勾勒出一抹笑容来。
……
看着面前与李二年龄相近的身影,于洋脸上涌现出一抹激动地笑容来:“王伴伴,好久未见。”
如果说此前于洋将王宽寻来只是为了借助王宽所掌握的力量,但当他真的见到对方后,他是真有几分见亲人的感觉。
因为此前于洋就已经发现,前身带给他的不仅仅是记忆,还有他对各种旧人的情感。
王宽,和赵珂、李二相比,他才是那个看着于洋长大的人。
自于洋出生以来,对方就在先皇的安排下照顾着于洋,直到于洋十五岁的时候,对方才在赵珂的排斥下,离开了东宫。
十五年陪伴养成的亲近感是无与伦比的,所以哪怕三年未见,于洋这幅身躯当中潜藏的情感,还是爆发了出来。
更何况对于现在的于洋来说,他所处的地方是陌生的,周围人更是没一个可信,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一个或许可以信赖的对象,他一直紧绷的心也能放缓不少。
“老奴见过陛下!三年未见,陛下倒是又长高了不少。”
王宽说这话时脸上挂着笑,相比于于洋自称“朕”的威严,他更在意的却是对方已经达到成人的身高。
虽然他只是奴仆,甚至他连男人都算不上,但于洋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对他来说,于洋就真的像是他的孩子一般,言语间也就多了几分不似上下层的亲昵。
“这倒是,朕都快跟王伴伴一般高了。”
寒暄两句,于洋便脸色一正,严肃地问道:“王伴伴,朕现在还可以相信你吗?”
左右早在王宽到来之际于洋就已经遣退,所以此时他开口也没什么顾忌。
于洋突如其来的话语,让王宽有些慌了神,“陛下何出此言?老奴对陛下一直都是忠心耿耿……”
“王伴伴,你别着急。”
打断王宽的话,于洋看着对方郑重地说道:“朕的情况你很清楚,这诺大的宫廷中朕没有一人可信,也没有一人敢信,除了你!
朕知道,你是父皇留给朕的后手,此前十五年间也是你一直在照顾朕,所以朕今天才想和王伴伴推心置腹。
我,到底能不能相信你。”
于洋说的恳切,王宽此时也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他跪倒在地,面色同样严肃。
“宽虽是一奴才,但早年间蒙先帝照顾,也曾读了些书,明了理。
于理,陛下为君为主,宽为臣为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主要奴亡,奴不得不亡。
于情,先帝赏识宽一奴仆,让宽跟随陛下左右,照顾陛下起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相伴陛下十五载,宽又怎么可能背叛陛下。
于情于理,宽均为陛下马前卒!百死无悔!”
话音落,王宽匍匐在地,久久无言。
“好!王伴伴,快快请起,是我错了。”
于洋听完王宽这一席话,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一时间也没再刻意保持自称,言谈间也显露出几分前世的模样。
“刚刚我就是那么一问,您别在意……”
“您?”
听见这个字眼,刚刚被于洋搀扶起来的王宽面露诧异。
“你!”
意识到自己嘴里漏了风,于洋连忙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王伴伴,你可知今日在这东宫之中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
王宽点了点头,随后将东宫之内发生的事情简短的讲一遍,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当时就在东宫一般。
对于此,于洋心中了然,对方的能力他已经从前身的一些零散记忆中有了推测,此番也不过是验证一番。
“王伴伴知道这些,想来就是因为父皇留下来的暗卫吧?”
暗卫者,即是暗中护卫,也是影中斥候,若是发展得当,即使是监视天下也未尝不可,这也是先皇留给于洋的唯一一只,他能够真切掌握的力量。
“没错。”
王宽点了点头,其实曾经他也给于洋展露过暗卫的存在,只不过是那时候的于洋,只是让他用暗卫给宫里运来了几只糖葫芦……
“既然如此,还请王伴伴调遣暗卫,将今日东宫发生之事传递出去,尤其是这‘淫乱后宫’的事情,一定要大肆宣扬!”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于洋一直深以为然,所以在确定王宽的忠心后,便立刻下令。
“这……是!”
王宽闻言微微一愣,原本想要询问缘由,毕竟如此行径实在太过损害皇家威严,但当他看到于洋那副已经有其父几分模样的脸庞,又将话给咽了回去。
能够将一张偌大的情报网完美的掌握在手里,王宽又怎么会是个蠢货?
这三年时间他虽然不在东宫,但于洋的消息他一直密切关注,自然是知道对方这三年中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
所以面对突然性格大变的于洋,他很自然的将之归咎为,帝王心术!
至于自己效忠的这个主子究竟是有多深的城府,才能在如此年纪,进行长达数年的藏拙,他也不愿去想。
毕竟,他只是个受先皇所托的奴才而已。
奴才,就不该多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