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陈代谢的真相:能量的狂欢

“音乐是怎么被装进收音机里的?”

我从没想过有人会问这样的问题。布赖恩·伍德、我、卡拉(伍德的妻子)和我们的现场助理赫里斯,刚刚把帐篷支在了哈扎营地附近的合欢树下。营地位于一块干燥的平地上,这片土地绵延不绝,将埃亚西湖和提利伊卡山分隔开来。布赖恩和我坐在椅子上休息,地上满是尘土。我们在暗淡的落日余晖中悠闲地聊着工作。两个哈扎男人——巴加约和吉加坐在旁边,好像在进行激烈的辩论。他们有一个小型的电池收音机,这在娱乐活动相当贫乏的哈扎营地可是无价之宝。终于,他们决定让我们加入谈话,并改用斯瓦希里语向我们提问。伍德和我看起来肯定是一脸迷茫,因为他们俩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

“音乐是怎么被装进收音机里的?”

我们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们同他们分享我们知道的各种知识、书和工具,偶尔还举办电影观赏活动——用笔记本电脑播放自然纪录片或动作片(《侏罗纪公园》系列是大家的最爱)。我们生来就有很强的好奇心,这种当科学家的首要特质似乎在哈扎文化中被培养得很好,他们十分好学。

我们的聊天通常从无关痛痒的话题开始,但常能引出深刻的话题,比如地理、天文或生物。“走路去你家要花多长时间?”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问题,但要回答它,你就需要知道地球是圆的、它上面有几个大洲,以及它们之间被汪洋隔开(他们熟悉这些概念,却不相信它们是真的)。“海象这种动物存在吗?(如果存在,它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动物?)”是一个合理的问题,如果你刚看完有关北极动物的纪录片,却没见过冰、海洋或海洋哺乳动物的话。我试着向他们解释,世界上真的有海象这种动物,它们好似长着象牙的河马,而脚则像鱼鳍一样。我不确定他们是否相信我的话。

有句名言是这样说的:“如果你无法把某件事情用简单的语言表述出来,那就说明你对它的了解还不够透彻。”跟哈扎人聊天恰恰印证了这句话。我能达到的上限是我那蹩脚的斯瓦希里语,下限则是哈扎人几乎为零的受教育程度。向他们解释现代文明中的事物既有趣又充满挑战:不同的研究设备是如何工作的?《侏罗纪公园》里的恐龙是如何用电脑制作的?血压计在测量什么?这样的对话总能暴露出我对自己的无知是多么一无所知。它们就藏在我的大脑里,被一堆看似聪明但实则无用的术语包裹起来。想想吧,音乐是怎么被装进收音机里的?

阿鲁沙是离哈扎营地最近的一个镇子,虽然很少有哈扎人去过,但他们都知道它在哪里。我试着组织自己的语言:阿鲁沙有座建筑,里面有个人在播放唱片或磁带,用来听音乐。说到这里还算顺利,因为他们见过磁带播放器。我接着说,那座建筑里还有一台机器,它听了音乐之后能用天线把音乐从空气中传递过来。收音机也有天线,能从空气中接收到音乐,然后通过音箱播放出来。

“好吧,那阿鲁沙的建筑传播到空气中的是什么?从空气中传递到这里来的又是什么?”

“无线电波。”话刚说出,我立刻就知道事情不妙。

“好吧……无线电波又是什么?”

好问题。“电磁波可以通过空气传递,它看不见也听不见,但能携带音乐……”我的声音开始减弱。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无线电波,因为就连我自己也没完全搞清楚。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我脑子里想象的是从动画片的天线里飞出来的弧形小波纹。我知道无线电波是一种电磁能量,而“电磁能量”又是一个抽象的术语。也许可以说它像光一样,对吧?但我该如何解释看不见的光从天线里传递出来,还携带着音乐呢?天哪,到底有没有办法能把这个问题讲明白?

“啊!就像这样。”巴加约边说边拿起他的猎弓,他拨了一下弓弦,弓弦振动发出的声音从弓传递到空气中,再从空气中传递到耳朵里。这个比喻太妙了!是的,我们说的就是这个!我知道声波和无线电波不一样,但我也知道,我不可能比巴加约解释得更清楚。

吉加和巴加约的求知欲终于得到了满足,伍德和我也松了一口气。看来下次我们去镇上采购时,我得用谷歌搜索一下“无线电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