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讨厌本可以

秦思葵大三那年,出事了。

父母的飞机失事是个意外,当时她还在学校等着父母回来看弟弟的决赛,航班延误,如果不是执意要回来参加庆功宴,可惜没有如果,她们本可以团聚,秦思葵讨厌本可以。

秦望的最后一箭射中了靶心,却没有射中命运之神的心,秦思葵和弟弟等啊等,只等来通知飞机失事的电话和新闻。

秦思葵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受,好像被雷击中后全身都麻木了,每天活得像行尸走肉,放下学业,请了长假,跟着救援队,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没有人能平淡面对生死,尤其是亲人的生死。

秦望也离开了佳城的训练队,陪着姐姐,来不及伤痛,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也要找,就算……秦望不敢想就算怎么了。

他们很幸运,一个月过去就找到了遗物,是妈妈和爸爸手上都带着的手串,但是,爸爸妈妈,找不到了。看到遗物后,秦思葵突然清醒过来,掬起一捧周围的土,放在了一个月前就准备好的骨灰盒里,拉着弟弟,和所有帮过她们的人致谢告别,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秦思葵很倔,倔强的办好葬礼,处理好后事,就连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想帮忙都帮不上。亲朋好友都来了,爸爸妈妈一生温良正义,很多人都念着他们的好,来吊唁时,都很悲伤,而秦思葵和秦望总是微笑致谢,在这场葬礼上,他们俩挤不出一滴眼泪。

他们俩小时候就谈论过生死的问题,他们家从不避讳这些。他们还记得,爸爸妈妈说,等他们老了,撑不住了,就开开心心送他们走,他们的葬礼,人不需要太多,记得要放上他们俩最喜欢的白玫瑰和绣球……

除了极少数,秦思葵一样一样都做到了,她想,这样,爸爸妈妈一定会开心的!

可是她好难过啊,难过到办完葬礼,和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告别,回到家里,就发现爸爸妈妈真的永远离开了他们,她以为自己已经难过到不想哭了,可是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她和弟弟在家里哭了整天,因为在对方面前不用强撑着,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已经很难过很难过了。

等到哭够了,哭到他们觉得自己眼睛里再也挤不出一滴眼泪时,秦思葵把那两串手串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盒子里,收进爸爸妈妈的床头柜里,和弟弟一起合上房门。

他们知道,生活还是得继续下去,他们还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和姑姑舅舅小姨,爸爸妈妈去世了他们肯定也很难过,不能再让他们担心我们了。

他们扯上笑脸,强撑着去接受他们的关心照顾,准备把生活调回正轨,但不管他们有多努力,还是消沉了将近一个月。即使世间对死亡有千万种解释,安慰的话语说了千万句,但不在了就是不在了,既定事实,无法更改,他们逐渐体会到脱离父母的痛感,在千万遍的悲伤里自我疗愈。

这是他们俩一生的阴影,并不是一触即发,也不是一丁点都不能提及、不能坦然谈起,不过是因为,是他们的父母罢了。

秦望回到佳城训练队,队友们竞争激烈,虽然大家都很关心他,教练对他也很宽容,但他成绩依然不稳定。

秦思葵回到宜城大学,落下了一个多月的课业,力不从心,即使阮鹤时也在尽力帮他,但她依然很难赶上。

秦思葵坐导演组安排的大巴回去的时候,忽然梦见大三的事,原来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可是午夜梦回,秦思葵依然泪流满面。萧城坐在秦思葵身边,看到她在睡梦中流泪,默默将自己的墨镜戴在秦思葵脸上,把她的黑色鸭舌帽压低。叹了口气,拿起书开始看。

“你醒了?”

“我……”

“窗边阳光比较强,我怕你睡不好。”萧城绝口不提刚看到的情景。

“谢啦。”秦思葵感激地朝他笑了笑,把墨镜折好递给他,“现在物归原主。”

“客气。”

“葵葵,咱俩到啦,走吧!”林青的声音适时响起,昭告着离别。

大家都很不舍,所以都一致选择了坐节目组安排的大巴,就是为了将离别的时间延迟,而现在,是到了真正说再见的时候了。大家都起身告别,拥抱挥手,秦思葵走下车门,宣告这场告别仪式的结束。

回到家,看着群里弹出来每个人发的各种不同角度的离别场景,在群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等群里的聊天告一段落,秦思葵准备点个贵一点的外卖,衬应自己愉悦的心情。

节目录制结束后,腊八即将到来,快过年了,宜城训练队过年都会放两周假,秦思葵和秦望也要回到佳城家里,收拾房子,准备迎接新年。不知道为什么,秦思葵和秦望都莫名觉得,今年的冬天,很暖和,虽然下着雪,但阳光刺眼,梅花冷艳,人间美好,连光秃秃的枝头,都在发光。

春节前的最后一次聚餐,是和毛毛她们一起,她们喝的烂醉如泥,笑得灿烂似阳,秦思葵也糊涂不少,总觉得,这个场景,应该已经重复发生过好多次,但明明她们这个月才认识,想来真是遗憾,遗憾万分,但又十分庆幸,庆幸她们终于相遇,以后漫漫人生,会一起度过。所以爸爸妈妈,在星空上,也要好好的,幸福的,开心的。所幸她们都有人陪,长路漫漫,不会孤单。

秦思葵相信,死去的人会化作天上星,照亮自己所爱的人,所以此刻,她想举杯邀月,揽星入怀,和爸爸妈妈说,我们现在过的很好,而且会过得越来越好,你们也要越来越好啊。

“拜拜,明年见!”

“明年见!”

“明年一定会更好的!”

“会的!”

秦思葵和秦望拉着行李箱告别宜城,回到佳城,迎接她们的,是舅舅的怀抱,久违了的,温暖的怀抱。

昨天舅舅还和姑姑争着吵着要来接她们,结果还是微信骰子一决胜负,结果显而易见,她们现在也坐上了温暖的车里,回到了家。

好久不见,佳城。好久不见,我的家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