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阵哄笑,主任“呸”了一声,“真招了驸马,就调到院里去,我们这个中心,好像有点容不下他。”
张邕来到院里,进了办公室的大门。
罗主任身材矮小,属于坐在椅子上能被桌子挡住头的一类人。张邕费了点力气,才勉强看到危襟正坐的领导。
罗主任面沉似水,“张邕,你有海外关系吗?”
张邕一愣,“没有呀?”
“和国外有什么交往吗?”
张邕此时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服务卡有回音了。
“报告,罗主任,我未来丈母娘在美利坚,算吗?不过呢,我和女朋友还没相互认识。”
这个玩笑明显对罗主任来说,有些超前。他如死机般愣了十几秒,脑子飞速运转,“丈母娘”“女朋友”……什么意思?
最后终于反应过来,一拍桌子,“张邕,你给我严肃点。”
张邕的包袱没响,自己比罗主任更觉无趣。
“主任,我个人没任何海外交往。但我们中心的六台GPS设备,我刚刚刚给厂家寄了服务卡回去,是不是有反馈了?”
“中心的设备?”罗主任脸色稍稍放缓,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裹。“是不是这个东西?中心的东西,怎么留的是你个人信息?”
“哦,主任说他搞不清英文字母,让我全权负责。”
罗主任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心里骂了一句,“老滑头。”然后递过了包裹。
张邕立刻道,“对,就是这个,Skydon就是设备厂家,这应该是一些upgrade工具之类吧。”
罗主任对张邕脱口而出的英文非常反感,他再次板了板脸,“打开,我看一下。我们有规矩,不会背后私拆你的私人物品,但既然还是公家的东西,需要当面清点。”
张邕打开了包裹,果然,里面有服务卡的回函。还有一张小小的三寸软盘,上面的标签写着固件版本,是新的固件,另外一个信封是一篇固件升级的步骤说明。
点明无误,张邕写了接受清单,然后签字画押。
罗主任几乎站在椅子上也签下了自己的大名,然后小手一挥,“好了,拿回去吧。”
……
第二天,GPS中心内,进行了历史上第一次对六台设备的升级。
金太郎没有参与,他不在办公室,不知道去哪了,充分的体现了对张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领导风度。
怒发狂人本就是要走的边缘人物,并不想多事,他本想劝劝张邕低调。但见张邕已经惊动了整个中心,只得闭口,希望升级能够好运吧。
至于其他人,大家只是好奇的在一旁围观,同时并不拒绝提供帮助,只要张邕开口,就会上前帮忙,但张邕若没有指示,大家绝不妄动。
张邕打开了电脑,连接了仪器,最后检查了一遍数据线和电源,确认无误后,打开设备,调到了通讯界面。
这一边插入了Skydon寄来的三寸软盘,软盘内容很简单,一个升级的工具,exe可执行文件,还有一个应该就是新的固件文件。
张邕小心翼翼的检查接口协议,设置波特率,最后,毅然而然的按下了回车键。
电脑屏幕和仪器屏幕同时变黑,接着,一个进度条在屏幕下方亮起,一闪一闪跳跃着从起点走向终点。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中,进度条终于到达终点,一阵闪烁之后,电脑屏幕恢复成DOS窗口,仪器则重新启动,再次打开时,界面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优化。张邕检查了版本号,心中一阵欣喜,升级完成了,他如同打了胜仗一般,一挥手,“下一台。”
巩义立刻回应,“得嘞,您内。”手脚利索的帮张邕换上了另外一台设备。
片刻,六台设备都完成了升级,一切顺利,没遇到任何问题。
巩义站了出来,“各位,咱们庆祝一下吧,来一点掌声给我们的阿邕,感谢他创造了我们中心的历史。”
机房里立刻响起热情而散乱的掌声,张邕激动地有点不知所措。
怒发狂人远远地看了一眼,心中暗道:“算你傻小子运气好。”默默走开。
早已有人电话通知了金太郎,金主任电话那头心情也不错。升级成功,当然有他领导的一份功劳,他决定把这事写进他的当月总结。
所有人,包括经验丰富的怒发狂人,都忽略了一件事。
验证一台机器是否正常工作,并不是看他的菜单是否正常,而要实地测试,看数据是否正常。
张邕明显的缺乏经验,而怒发狂人心思已经不在此处,多在自己的学业上。其他人呢,或者没有经验,或者太有经验,总之,没有一人向张邕提出实地测试。
于是,一次改变张邕命运的危机正悄悄来临。
……
一周之后,已经缺少了怒发狂人的GPS中心成员们,带着各自的行李物品,拖着六台珍贵的GPS设备,除此之外,张邕和负责内业的赵师兄,还各背一台笔记本电脑,踏上南下的火车,前往苏州,一个新的项目正在等待他们。
例行的接风洗尘,气氛融洽的晚宴。
第二天的外业准备,设备充电,内存检查。张邕和师兄根据地图来制定一个月的外业计划,时间,人员,车辆,一一安排。
主任对张邕的态度稍稍有些改观,虽然有点不知进退,但干活的确是把好手,也比较尽责,年轻人嘛,都有缺点,看未来的成长吧。当然,更深层的原因,是张邕的升级操作,并没给他惹下麻烦,反而有了值得向领导汇报的一笔业绩。
第一天的外业很顺利,同事们随着车辆陆陆续续归来,到张邕的房间卸下仪器。
张邕将设备连在笔记本上,依次下载数据,然后根据外业记录,依次修改点名,仪器高。全部数据就绪后,点开处理界面,按下回车。让计算机继续加班,自己则与同事们一起出去共进晚餐。
张邕回房间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几乎是他进门的同时,他听到笔记本传来“叮”的一声,基线解算已经完成。
张邕快步走到桌前,敲下了回车,然后瞬间石化。
6台设备,15条基线,12条标红,百分之八十不合格,张邕脑子“嗡”的一声,出事了。
他迅速坐下来,开始检查数据。卫星观测值有如被人千刀万剐,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升级的问题吗?希望不是。张邕第一时间决定再测一次。
他不敢叫别人帮忙,自己拎起两台仪器来到了室外,开机,观测,关机再开机,再观测,连续测了五个时段。
然后返回房间,开始处理。
这次更糟,五条基线,五条标红,合格率零。
张邕冒汗了,再也不能保持冷静。他敲开了隔壁赵师兄的门,希望这位资深技术专家能救自己一命。
赵师兄听了,顾不上换衣服,内裤拖鞋就磕磕绊绊跑到了张邕的房间。张邕看着师兄重复着他已经做过的所有事,心情越来越沉重,但还是期盼着,也许下一秒师兄能灵光一闪,忽然发现问题并解决。
直到,他听见了一句特别不想听到的话,“赶紧报告主任吧,不然会更麻烦。”张邕的心跌到了谷底。
金太郎暴怒,已经完全顾不上领导风度,指着张邕的鼻子大骂,浑然忘了,他刚刚在月报上写了他领导下的设备升级。当然也可能,就是因为想到了自己的这份报告,所以骂的更厉害。
张邕没有还嘴,他本能的觉得冤枉,但是如今已经不是对错的问题了,项目就在眼前,此时生死攸关,若不及时解决,后果只怕是山崩地裂,大厦将倾。
主任骂累了,又恢复了一些领导的理性。
“张邕,暂时停止你数据处理的职务,具体如何处理,由院里领导决定。但这件事你不能置身事外,必须负责到底。现在由你联系天工集团这边,看能否快速解决问题。你有三天时间,此事我会三天后再向院里汇报。如果到时不得不报告的话,不要说你,我也要一起担责。……”
主任临出门前,又回头说了一句,“小张呀,我说过,做人要脚踏实地。不要觉得自己懂一点英文,就可以和老外称兄道弟。你觉得那帮美国人此时能帮得上你吗?还不是要找天工集团这些人。长个教训吧,年轻人,不要总想出风头。”
……
大洋彼岸的国度,硅谷中心的一栋建筑,Skydon的logo低调的卧在门口的草地上。
一次很常规的月会,这是一个没有新品发布的月份,也不是销售的旺季,本该只是一次平淡的例行会议。
亚洲市场几个分区的销售汇报,整个大区的市场汇报,forecast更新,到了大家最不关心的售后和技术支持环节,售后主管的汇报也是毫无新意,大家都在等着会议结束的一刻。
主管忽然觉得有必要强调一些事情,于是加了一句,“本月,我们第一次直接对中国的用户进行了技术支持和服务。……”
主管的话忽然被打断,“中国,你是说中国?”
主管点了点头,心想难道我这个China的发音有问题,他转过头,却看见了亚太总监雷一脸的严肃。
“告诉我细节,你们怎么会对中国用户直接提供服务的,谁联系了你们,你们又联系了谁?”
所有人都愣了,本该收尾的会议,因为雷的不合常理的重视,重新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