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犯罪心理学篇·约拿情节:一只珍贵鸟儿引发的血案

难度级别:❤❤

导师:包拯。

案情记录员:苏七

时值英宗二次登基,天顺年间,杭州有位姓沈的朋友,家里有几个闲钱,好斗鸟,托人从贵州得来了只凯里画眉。那画眉一双黑眼珠子外圈着的细毛雪白浓密,一身翎毛油光水滑,胸前蓄着几簇蓬蓬的短毛,颇有几分雀将军的派头,那啼鸣之声更是悦耳动听,关在笼子里是只讨人欢心的可爱小玩意儿,开了笼子,与别的雀儿滚起笼来,那仿佛是见了前世仇家了,又是啄又是追,嘴上功夫了得,一双小脚爪上的本事也叫人叹为观止,总能将别的雀儿追得满笼子乱扑,乃是西湖边上斗鸟里的常胜将军。

沈某将其视为瑰宝,新鲜的瓜果米粮供奉着,高山泉水伺候着,甚至不惜重金高价寻了杭州城里最出名的鸟笼师傅,为这画眉打造了个精美绝伦的黄梨木六方笼子,提手和底圈全是玳瑁做的,笼门用的是象牙,但凡见过的人无不为这鸟笼的做工所折服。

这鸟盛名在外,免不了有人打它的主意。

有一天,一位从徽州来杭州经商的官人特地来拜访沈某,此人也是好斗鸟赏雀的,前阵子折了只百灵,那日在西湖边上见到沈某的这只画眉,喜欢得不得了,牵肠挂肚,念念难忘,特意打听了沈某的住处,愿以十两银子求购那画眉。

沈某将那画眉视作掌上明珠,别说十两银子了,哪怕这徽州官人打点个一百两,他也不愿转手,便将那徽州官人打发走了。这徽州官人一走,沈某心里难免有些得意,接连几天在西湖边上遇着遛鸟的朋友,有意无意总要提起有个徽州人愿花十两买他的画眉,众人听了,有的便奉承沈某几句,夸他的画眉百里挑一,飞将军再世云云,直把沈某乐得眉开眼笑,更将那画眉当作心肝宝贝宠着了。

没几天,一大清早,沈某带着他的这只宝贝画眉又去了西湖边上,沿着河堤走了没多久,突然间他肚子疼得厉害,扶着棵树,出了一身冷汗。那画眉似也感受到了主人的不适,在鸟笼子里扑蹿了起来,沈某腹内虽是疼痛难当,但还不忘看顾着鸟儿,安慰那鸟儿,直将它劝安静了下来。他揽着那鸟笼,坐在地上正打算寻个人回府上通报一声,好让家人来接他回去,只见远远走来一个面熟的箍桶匠,这箍桶匠挑着扁担,扁担两头都是他箍桶的刀子、矬子,他呢,远远也看到了坐在地上的沈某,他早先给沈某府上做过工,一眼就认出了沈某,见沈某坐卧难起,立即跑上前去询问一二。

沈某对那箍桶匠道:“还好遇到了你!我突然肚子疼得厉害,麻烦你去我府上替我找几个人来。”

那箍桶匠见沈某浑身发抖,脸上血色全无,想是十分痛苦,便提议:“我背您去附近找个大夫就近问个诊吧!”

沈某一看他,摆摆手道:“你背我去,那你这一身的吃饭家什可怎么办?放在路边,没个人看着,可得被人拿去了!”

箍桶匠一想,放下扁担,道:“成!我现在就去您府上找人!”

他这一去,到了沈府,喊了几个人,领着他们到了他遇见沈某的地方,谁成想,西湖边,杨树林旁,没寻着沈某,只见到一具无头男尸!那男尸的穿着打扮与沈某一模一样!而那箍桶人的扁担里,插着一把鲜血淋漓的箍桶刀!沈家人见状,忙押住了那箍桶人,立即报了官,官差和仵作闻讯赶到,将那箍桶刀与无头尸首的伤口一比对,确认无虞,正是这把箍桶刀割下的沈某的脑袋!

可沈某的脑袋到底去了哪里呢?

箍桶人见了死尸已是腿软了七分,再看到自己扁担里那把沾了血的刀,人已经瘫软在地上,直到上了官府,见了县太老爷,听得那惊堂木一拍,他才幡然醒悟,喊起了冤。

“老爷!我冤枉啊!人不是我杀的啊!我……我挑着担子路过湖边,看到沈大官人倒在地上,脸色煞白,我便去问他……”

县太爷又是一拍惊堂木,喝道:“我问你!沈大官人的人头在哪里!”

箍桶人止不住地喊冤,磕头:“老爷!人要真是我杀的,我为什么还要跑回沈家找人?我这不是……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那只画眉!老爷!我走的时候,沈大官人还抱着他的宝贝画眉呢!我回去……那画眉……画眉就不见了啊!”

县太爷听了,一疑,便问堂下跪着的沈家人:“你家大官人的画眉可找到了?”

沈家人摇了摇头,看着那箍桶人道:“先前有个徽州商人要出十两银子买官人的鸟,官人都没肯,这事儿西湖边上走的谁不知道,我看八成是这个桶匠见我家官人病痛倒地,想抢他的鸟,我家官人不依,他就……”

箍桶人大喊:“那我为什么还要回去找你们!你……你血口喷人!”

那沈家人嗫嚅道:“难保你不是想以这个为借口喊冤!”

箍桶人闻言,冲上去便和那沈家人扭打在了一起,堂下一时混乱,那县太爷连拍三下惊堂木,两个衙役将箍桶匠和沈家人分开了,一人圈住一个。县太爷道:“放肆!三十大板!!”

这三十大板赏的自然是那个箍桶匠。三十板下去,箍桶匠已是奄奄一息,县太爷再问他:“沈大官人的人头到底被你藏去哪里了!再不说,再是三十大板!”

那箍桶匠昏昏沉沉,意识不清,迷迷糊糊只听到又要遭三十板的罪,他头一低,伏在地上,轻声道:“被我扔去了西湖里。”

中国人素来讲究尸首俱全,入土为安,县太爷便将箍桶匠暂时收了监,差人去西湖中打捞这颗消失的人头。半个多月过去,沈大官人的人头还是没能找着,县太爷便与沈家人商议,贴榜寻赏,谁要是找到了沈大官人的人头,重重有赏。

又是半个月过去,一天,两个渔夫找上了沈家,两人打鱼起网时捞出了个人头,只是那人头在水中泡得有些久了,难辨面目,只能看出是个男子。

沈家人见了人头,哭得凄凄惨惨,与沈大官人的尸身放到一处,落了葬。人头找到,那箍桶匠的口供落到了实处,他的判决立即下来了,秋后问斩。这消失的人头案算是告一段落,只是沈大官人的那只宝贝画眉再没人见过,西湖边斗鸟的朋友们无不惋惜,多好的一只常胜将军啊,多精美的一只鸟笼啊,也不知那鸟飞去了哪里,这鸟笼又流落到了何处。

说来也巧,这群斗鸟朋友中的一位后来去苏州踏青,好鸟的人,到了外地,也爱去花鸟云集的地方瞅瞅逛逛,他这一逛便让他逛见了个叫人惊奇的物事。

他在一个苏州官人的手里见到了沈大官人的那只鸟笼!

那黄梨木的玳瑁象牙鸟笼他自问绝不会认错,可这鸟笼怎么会到了这个苏州人的手里?这人便去和苏州官人套起了近乎,借着看他鸟笼的空当,将多年前西湖边上那件奇案与他说了。苏州官人听了也是啧啧称奇,忙问他:“那您说我这鸟笼……难不成真是沈大官人的鸟笼?”

那杭州官人一看鸟笼的底部,连连点头,原来沈大官人在鸟笼底部特意刻了个小章,印的是他给那画眉取的小名:苏枋。因画眉胸前羽毛色似苏枋而取的名字。

那苏州官人一摸额头,汗涔涔地说:“这鸟笼是我从别人手里买来的,有些年头了。”

他也不知那人姓甚名谁,相貌也记不清了,只道他说话有些徽州口音,让他印象很深。

此话一出,那杭州官人一拍脑门,忙联系上了沈大官人的儿子,打探到了先前那要找他父亲买鸟的徽商的下落,奔赴那徽商府上,揪了他就要去报官。那徽商说什么都不肯认罪,只道那鸟笼是自己从朋友处购得的,他也不知道原是沈大官人的鸟笼。沈大官人的儿子怒上心头,抓着他便说:“当日你找我父亲买鸟,那鸟就是在那新笼子里的!杭州城再找不出第二个那样的笼子,再说那笼子底下的苏枋二字,你不认识?!”

那徽商百口莫辩,被沈家一众带去了县衙。这时的县老爷已经换了人,这新县太爷才走马上任,听了案情,忙让师爷找来卷宗查看,公堂上一时肃静,那徽商跪了许久,县太爷终于阅毕卷宗,惊堂木一拍,徽商一哆嗦,当即认了罪。

原来当年沈大官人恶疾发作,病倒路边时他正在现场,只是远远躲在一边,见那箍桶人走了,沈大官人有些昏昏沉沉,他便想去偷鸟,谁想他才碰到鸟笼,沈大官人一下就清醒了过来,一眼就认出了他,忙喊:“抓偷鸟贼!”

他一时慌张,见那箍桶人的扁担里放着箍桶刀,抽了出来,一刀砍向了沈大官人。

县太爷听到此处,疑问道:“那你为何要砍下他的人头并丢弃了?”

那徽商跪拜在地上,低着头道:“小人……小人也不知道……”他又说,“一时鬼迷心窍,想到这人此前得意扬扬地将小人讥损了一通,说是有百两黄金摆在他面前也不卖给我这个养折了鸟的……小人……”

县太爷又问:“那沈大官人的人头你藏在何处?可是丢到西湖里去了?”

那徽商道:“随意在路边找了棵枯杨树,丢进了树洞里去了。”

堂上堂下众人闻言都是一惊,要是那人头被他藏在了杨树里,西湖里的人头是谁的?

县太爷拍了拍惊堂木,差了两个衙役,带着那徽商前去西湖边寻人头,又差了两个衙役去寻数年前提着人头邀赏的两名渔夫。

等了多时,衙役带着两名渔夫回来了。那两名渔夫进了县衙,不明所以,一会后,一个衙役捧着沈大官人的人头进来了。这人头业已腐烂,也看不出个面目了,那两个渔夫见了这人头,神色泰然。县太爷便问他们:“这颗人头你们可还认得?”

那两名渔夫是一对兄弟,其中较年长的先开腔了,说道:“这人头业已腐烂……小人认不出。”

那较年轻的也说了:“小人也……认不出。”

县太爷高声道:“这人头乃是沈大官人的人头!”

两兄弟装傻充愣,都说:“小人并不认得什么沈大官人。”

县太爷便道:“当年你们在西湖中打捞出个人头,得了沈家的赏金,可有此事?”

两兄弟互相看看,异口同声:“确有此事。”

那年长的又作惊愕状,道:“那我们当年打捞出的人头……难不成杭州城还有别的无头尸案?”

县太爷当下一愣,一看堂下,先将这两兄弟收了监,去了堂后找来师爷商议。这师爷恰听到些风言风语,这两兄弟打捞起人头那几日,他们的老父亲过世,匆匆忙忙下了葬,人就葬在城外。县太爷想了想,找来四名衙役,叫上师爷,仵作,七人当下赶去城外的乱葬岗,寻到那对渔夫兄弟老父亲的坟堆,一铲子下去,掘开坟土,费了一个多时辰,挖出了一具棺材。

棺材被撬开,一股酸味扑面而来,众人全都别过脸去,唯有那仵作伸着脖子看棺材,棺材里赫然是一具无头骸骨!

至此,沈鸟儿案真相终于大白,原来当年那对渔夫兄弟贪慕赏金,杀了自己病重的老父亲,泡在水里七天七夜,直泡得人头腐烂,认不出个人样来,将父亲的头献去了沈家。

至于那画眉,那商人得来了之后,没养一阵子,鸟就病死了,他将那鸟笼藏了一阵子,带去了苏州卖了,他也不多要,只收了那买家十两银子。

约拿情节:

“约拿情结”是美国著名心理学家马斯洛提出的一个心理学名词。简单地说,“约拿情结”就是对成长的恐惧。它来源于心理动力学理论上的一个假设:“人不仅害怕失败,也害怕成功。”

有约拿情节的人,一方面自己害怕出名,一方面又嫉妒别人的成功,常常因此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导师点评:

包拯:这个案子非常简单,那只画眉鸟是破案的关键。文中的凶手跟围观群众,明显都有点“约拿情节”,掌握了群众的这个心理,顺藤摸瓜就能抓到凶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