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关于世界的九个根本问题:一个中学生眼中的哲学探索
- 张朔宁
- 2893字
- 2022-09-26 10:55:42
五、现象学还原:悬置与意向性
从最广义的理解来看,现象学还原是一种现象学的研究手段,它的研究方式是完全描述性的,其目的在于通过“还原”的手段将一个实体还原到现象。
(一)观察形式与悬置(Epoche)
世界作为总视域所组成的集合,向人们敞开着,即使人们没有注意到。所有这些清晰的、不清晰的、明显的、晦暗的直观所共同呈现的事件和事物在其固定的秩序中伸展向无限。视域主要指的是视觉的区域,但在这里这个概念要更加广泛,不局限于视觉。在这些直观中,视域的敞开或者说“看”总是由“我”这个行为主体所发起,并且指向我周围的世界(视域)。但和唯心主义相反,胡塞尔认为不同的“我思”能够共同指向一个世界中的同一事物,这意味着必然存在着一个“我思”之外的世界,只是其对“我”而言不再显现,但是这个世界本身是存在着的自然的世界。在现象学中,我的世界是通过类似视域的概念来定义的。举个例子,当我在看巍峨高大的群山时群山进入了我的视域,我的世界里出现了群山;当我离开山林返回城市时群山就从我的视域中退出,从对我而言有意义的世界中消失。当我不看时群山是否存在于广义的世界?当然还存在。但是群山在不在我的意义世界里?那就不在了。胡塞尔这时引入了绝对明见性和绝对被给予性的概念。胡塞尔使用明见性来替代内感知的概念。在传统哲学中,认识被区分为了内感知和外感知。所谓的内感知可以理解为心中发生的感知,这个感知建立起了知识;而外感知则只是经验。举个例子来看,日常生活中每个人都在看手机,每个人一定对自身手机中的每一个APP都非常熟悉,但是这只是一个纯粹经验的事实,我们不会因为这种物质的组合就断定它是手机。真正引导人们建立起手机概念的不是经验本身,而是对经验的反思。因此意向会引导人们去追寻知识,在绝对明见性中事物的本质得到了原初的展示。这时我们就形成了某种认识的时间序列,胡塞尔所谈论的纯粹明见的东西是最原初的事实,这证明原初已经被给予在认识中,因此被称为绝对被给予性。
排除所有那些不是在真正意义上明见的被给予的事物,或者说一切不是纯粹现象的事物,我们就描述了一个绝对认识的领域。在这个领域中事物向我们敞开,而现象学家只关心这些纯粹的体验并分析这些体验向我们呈现的样子。现象学家不能够直接去分析体验背后的那些超越的东西——上帝、世界、数学、自我、科学等等,这些已经从认知中被排除了。胡塞尔不是要消灭这些超越之物,而是加上括号,仅仅就它们所被给予的意义进行现象学的研究和描述,而不去将其本身纳入进来。总而言之:
我们使得属于自然态度本质的总设定失去作用,我们将设定的一切存在性方面都置入括号。因此也就是将这整个自然世界置入括号中,这个自然界持续地在我们身边存在,而且它将作为被意识的现实永远存在,即使我们愿意将其置入括号之中。
胡塞尔的意思是,尽管我们暂时把科学也好、数学也好加上括号,但是它们依然存在于我们的研究当中,只不过以不同的形式罢了。因为我们的纯粹经验依然可能涉及到一些关于数学、上帝、科学的体验。这时候要做的不是彻彻底底地否定这些体验,而是在体验中描述这些超越之物对我们的意义。
(二)意向性
意向性不仅仅对于胡塞尔而言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概念,更是对慕尼黑-哥廷根学派,对海德格尔、萨特、梅洛-庞蒂、列维纳斯等一切与现象学和存在主义相关的哲学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并成为了他们著作的基石。
以胡塞尔常用的一个类比举例——桌子来说。当我们在观察一张桌子时,由于空间的限制我们只能看到某个或者某几个特定的角度,而绝不可能在现实中看见桌子的全体,因为几何形体不能展示出所有的面。但是“意向性”使得我们将桌子视为桌子而不是别的东西。它允许人们“意向”某个东西,指向某个尚未进入视域的东西,指向那个客体如那个桌子。就如胡塞尔所说:
认识体验有一种“意向”(Intentio),这属于认识体验的本质,它们意指某物,它们以这种或那种方式与对象发生关系。尽管对象本身不属于认识体验,但是与对象发生的关系却属于认识体验。对象能显现出来,它也能在显现中具有某种被给予性,但尽管如此,它既不是实项地存在于认识现象中,也不是作为思维的存在。
这话的大意是意向性是认识活动的一种固有的属性。并且在胡塞尔看来,意向性的概念是微妙的,它不能被理解为物质,也不能被理解为纯然心理活动,其作为思维的固有属性存在且能巧妙地介于物质和心理二者之间。意向性是每一个认识体验的本质,它存在一种超越现有视域和局限的倾向,从而使得那个超越的完整对象在经验中向人们展示出意义。它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为人们能够超越现在的经验,去切中尚未被置入视域的事物的重要原因和工具。在胡塞尔看来,意向性是世界的基本单元。
(三)时间与作为观念的体验流
现在的问题是:人们应当如何把握作为体验流或者意识流存在的直观?在胡塞尔看来,现象学的时间不同于流俗的时间概念,不是指钟表上计量单位的嘀嗒流响,而是一个“体验流”中状态的转变——现象学的时间是在一个体验流内的一切体验的统一化形式。意识流处在一个连续统一体中,属于无限体验流的一部分,而每一个单一的体验在这其中开始和结束,界定了每一个体验的绵延和时间。体验不是一个点,而是一条线。比如当我们说中学生活的时候,实际上浸润在一条线中,这个时间流包含着很多个值得回忆的事件,我们姑且把这条线称为体验流(很可能发源于柏格森的意识流)。通过诉诸经验,人们不难发现对于一个事件的界定总是作为一个过程来划分的。就以小明爬山为例子,我们很难说爬山究竟是到达山顶的那一刻,抑或是在山上野餐的那一刻。相反,爬山就是爬山的过程,是一段体验流。在一个体验流中,时间是以事件划分的,一次考得很差的期中考试通过在这个考试之前的复习和出成绩后的悲哀划分出前和后。只有在事件中,时间才可能是有意义的时间,这是现象学时间与传统时间的最大不同。这个概念对后世有着很深的影响,尤其在海德格尔的著作中得到了继承与推广。
在这个现象学的时间中,对一个体验流的直观把握需要有从晦暗到明见的转变,将新的“边缘性领域”置入直观中。在事件与事件的转换中时间也在转换,并且我们要在这个过程中把一个新的事件、新的时间放置在我们的世界中,而过去的时间和事件的实体形式暂时消失。胡塞尔在这里相当小心地使用了康德的术语来描述他的结论:
我曾说过,在从一个把握到另一个把握的连续进程中我们现在以某种方式把握住了作为统一体的体验流。我们并未将其作为一个单个的体验来把握,而是以一种康德意义上的观念的方式来把握。
观念在康德哲学中类似人们对于存在的感受,在这句话中时间被描述为了一种可以被把握的事物。在体验流中,我们总是要转换到一个新的视域。举个例子,“小明爬山后要回家学习”这个描述包含了两个体验流,爬山和做作业。小明从爬山的视域转换到做作业的视域其实可以被视作微观上的时间转换,小明从爬山的时间转换到了在家做作业的时间,从一个事件转换到了另一个事件。这个视域的转换意味着某种可能性——我们能够把握这两种体验流的观念并且做出区分。一个完全的事物的“观念”代表着一个事物的系统,这个系统在意识之流的无限中确定,它具有不同的方面,也受到了本质法则的完全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