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的宅子地十分不小。
身为河里郡的大族,开国后,三代人累起来就达到了二百余。此外这寨子里还住了大小仆人上千,家养行武护卫三五百。
我踏月下到方佲的院子,他没有发现我的到来,在灯下安静地翻书。
看见这一幕的时候,我的呼吸微微一滞,一般的年纪,曾经也有那样一个少年……
我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呼吸。
……
将手扣在窗棂上,方佲抬头,看见了我。
他冲我一笑,肤容白润,在烛火下生出莹莹的光泽。倒真像是活了的仙人。
放下书,引我去浴房,准备的衣服是他还没穿过的新衣。外套是一件薄烟色的长衫。满显书卷气。
我这一路以来,经常洗的都是冷水澡,虽然冷热于我无妨,但这样的大冷天,热水澡到底是更舒服些。
洗完了澡出来,湿漉漉的黑发披在后背上,打湿了才穿的新衣,但随着我一步一踏,看得见的雾气从身后升腾,等走到方佲屋里,已是一身干爽。
方佲抬起头看我,呆了一会儿,才笑颜逐开道:“冯姐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那画像是连姐姐三分神韵也没能画出来。”
我坐下来,只是静静看他,不说话。
他是那样聪慧而富有心算的如玉少年郎,见过他的人少有不喜欢他,此时单独面对我,也须得努力才能压下一丝紧张。
他既然知道我,便很难不紧张。
自我两年前下天山后,命丧在我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一半以上,都是在魔宫和江湖上称得上号的武林高手。
方佲努力维持着表面的从容,好看地笑着,素手斟了一碗腾着热气的香茶,放到我手边。
“冯姑娘,请用。”他这时表现出了一点矜持。
“不叫姐姐了?”我略作挑眉。
“只是在想,会不会有些唐突,毕竟,我还不是冯姑娘的弟弟。”三步之近,他十分礼貌。
我没有闲心与他打什么哑谜,抬手便握住他的腰,揽进怀里,不管他非常僵硬且用尽全力试图放松的身体,轻轻在他颈项边嗅品了一下,除了淡淡的书墨香和衣上淡淡的皂角香,便没有别的味道,很干净。
我还算满意,把着他劲瘦的腰肢,捏了捏他光洁的下巴,不辨喜怒地开口说:“你不会是忘了,你已经自荐过枕席了?”
“姐姐,你喜欢我吗?”他努力在我怀里放松。
“尚可。你可以说你的条件。”
“我想请姐姐庇护我。”
“哦?”
“姐姐能在魔宫与武林中那么多人围追下,仍然活得这样从容,非是世间寻常女子,倘若我他日不幸有难,我想凭姐姐,定能护我周全。”
“你说的很好,但有一点不好,我就是世间一寻常女子,至此之后,世间还会有更多如我这般的寻常女子。”
“是。”
我看着他绯红的脸,薄红的唇,贴上去吻住,他有些发颤,我轻轻按抚他的背。
待他有些呼吸不畅时,放开他的唇,我抬指按了按他此刻被亲得红艳水润的唇瓣,不禁一笑。
“你胆子真不小,什么都还不懂也敢来招惹我。”
“姐姐会不喜欢这样吗?”
“恰恰相反,我喜欢极了。”
“那我赌对了。”
我看他,在我怀里渐渐习惯放松下来后,那双润泽的狐儿眼恢复了一些白日的狡黠,抛开在房事上生涩的一面,这小家伙真身当是一只小狐狸。
翌日,天还未大亮,院子里响起仆人洒扫的声音,他们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没有说话,但在那两个仆人的脚步踏进院子之前,我已经睁开了眼睛。
方佲身体很健康,只是他从小读书考官,没有练过武功,只会一些简单的拳脚,体内仅有的一点微薄内劲,只比半点武功也不会的普通人好一些,聊胜于无。
他此刻毫不设防地半伏在我身上眠睡,锁骨和肩臂上有被我一不当心造出的痕迹,呈玫瑰的色泽。
我抱着他坐起来,看着他的模样,不禁又有些意动。
他悠悠转醒了,意识慢慢回笼,有些不好意思看我,歪在我肩上不肯抬头,瞧着外间天色有些许亮,只嘤咛般说:“今天起晚了。”
“你平时几时起?”我问他。
“亥正睡,卯初起,那时脑袋清醒,记书也快。现在卯正过了。”(晚十点。早五点。早六点。)
“昨夜几时睡?”
“我,我记不得了。”
“真的记不得了?”我捏他滑润的颊。
“是……洗沐后,丑正三刻。”(早二点四十五分。)声音轻如蚊蚋。
“你对时刻如此敏感。”我不辨语气地说。
他抬起头望着我笑,狐儿般的眼眸也敞亮,似乎没有任何阴霾,对我说:“人世短无常,惜取光阴呀。”
我露齿一笑:“说的对。”
我放开他,站身起来,披上衣服。
忽然被我拨开,他呆了一呆,显出了几分孤零零的可怜。
但他很快调整好,在我临出门前,唤我:“姐姐。”
我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看着我不说话,眸中似有千言万语。
我站了一站,敞开怀抱,叫他过来。
他赶紧披起衣裳,奔到门边来,扑进我的怀里。
我抱着他,按了按他的脑袋,对他说:“我从不轻诺。”
我从两个仆人头顶经过,离开偌大的方府,如来时一般,没有引起任何人察觉。
方佲只是一个美丽的意外。我此行河里郡,乃是为一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