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队长,我能跟你说几句话么?”
沈严本也想和她说清楚,于是点了点头:“你说。”
“沈队长,”陆雨彤又叫了一声,而后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其实我还是习惯叫你严哥,以前刚子总是这么叫你。”
听陆雨彤提到赵刚,沈严的心也有些沉重。
“严哥,刚才我看你也看出来了,我真不知道阿姨今天让我过来是想给我介绍对象,我其实真没那个意思……”
“我明白。”沈严连忙接口。
“嗯,”陆雨彤点点头,“你也别怪阿姨,她也是为了我好,从刚子去世后阿姨好像一直觉得对我挺亏欠的,总跟我说让我再找个对象。可是我心里总是不放心,刚子死得不明不白的,阿姨本来就很伤心了,如果我再这么一走了之了,她恐怕就更没什么依靠了。再说,我也忘不了刚子……”
说起当初的恋人,陆雨彤的声音中带上了微微的鼻音。
“严哥,说起来我得跟你说声对不起。”陆雨彤接着说,“当初那个姓李的被判无罪后,我和阿姨都很生你的气,我们也不了解情况,只是听说你去找检察院的领导说过什么,然后检察院好像就把什么重要证物给撤掉了,然后案子就输了。阿姨当时气得不行,他觉得你是怕了那些人,不想为刚子报仇。当时我也挺恨你的。可是去年我才知道原来我们都错怪你了。严哥,我向你道歉,也替阿姨向你道歉。别看阿姨嘴上不说,其实她也觉得挺愧疚的。”
沈严摇摇头:“不用,我能明白你们当时的心情。”
陆雨彤点点头:“说起来我们真的都应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刚子到底是被谁害死的。如今案子水落石出,其实我们心里的担子也都卸下去了。我知道刚子出事后你来过好多回,还给阿姨留过钱。我很感激你为刚子、为阿姨做的一切,可是,我始终只当你是刚子的一个大哥,对你没有别的想法……”
“哦我明白,”沈严连忙开口,“我也把你当弟妹来着,没有别的意思,你放心。”
听到这句,陆雨彤微笑着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她又低声地说:“其实我爸妈给我又介绍了一个对象……那人对我挺好,可是我之前一直不敢答应,一方面是因为刚子的关系,还有就是我放心不下阿姨……”
“没关系,你放心,阿姨以后有我照顾,”沈严接口,“你还年轻,遇到合适的人就要把握。”
陆雨彤眼泛泪光,含笑点了点头。
两人将话说开,尴尬的气氛也随之消除。归程的路上,三人有说有聊,氛围很是融洽。到地方后,沈严将陆雨彤送上楼,然后返身准备下楼。
“严哥,”陆雨彤开口。
“嗯?”沈严回身。
陆雨彤注视着沈严的眼睛,真诚地说:“祝你也早日找到真正喜欢的人。”
沈严微笑着点了点头。
沈严下楼回到车边,程晋松笑着和他打趣:“哟,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晚就住那儿了呢。”
“少瞎说。”沈严白了程晋松一眼,语气颇有些认真,“我拿小陆姑娘当弟妹,我不可能跟她处对象的。”
程晋松自然看得出沈严没那心思,他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所以老太太这回算是白费心了。不过那姑娘看着是挺不错的。这年头男朋友死了还能帮着照顾妈,也是难得了。”
“是啊,”沈严认同地点点头,“小陆跟我说,她又有喜欢的人了。”
“嗯,挺好,继续往前走是好事。”程晋松点点头,而后他不知想到什么,继而坏笑道,“不过我估计老太太如果知道你和小陆没成的话,一定会继续给你物色新对象的。”
一听到这句话,沈严的脸瞬间僵硬了几分。他开口道:“我觉得我最近还是不要去老太太那儿了。”
“别啊?你看人家礼源,沈队你也得加紧啊!”
“晋哥你好像比我还大一岁吧?”
正在两人无聊滴打着嘴仗的时候,突然,沈严的手机响了起来。沈严接起听了一下,表情立刻变得严肃。
“……是么?那好,我们这就过去。”沈严放下电话,对程晋松说,“刘宇星醒了。”
一日之内进行了两次手术,并且还被摘除了一个肾,刘宇星着实是元气大伤。刚刚苏醒的他,依旧连着监护设备,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在和医生确认过刘宇星已经清醒后,沈严和程晋松走进病房,只是没想到,刘宇星的回答更加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我……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刘宇星想了好一阵子后,给出了这么一句。
听到这句话,沈严颇有些意外。但还没等他继续提问,刘母已经焦急地抢先开口:“宇星,你怎么会不记得了?你好好想想是哪个坏蛋割了你的肾,再好好想想!!……”
“别他妈啰啰嗦嗦的……”刘宇星有气无力地说。
刘母还想说什么,但沈严拦住了她。他看着刘宇星,问道:“你真的不记得你昨晚发生过什么了?”
刘宇星微微摇了摇头。
“我们看过案发小区的监控录像,”沈严提示道,“根据录像显示,你是跟着一个女的走进那个小区的。”
“女的?!”刘父刘母同时惊叫出声,刘宇星也略显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沈严看着刘宇星,接着问:“怎么样,这回想起来什么没有?”
刘宇星转了转眼睛,最后依旧摇摇头:“我真记不住了……”
见他的表情不似作伪,刚刚为儿子醒来而感到激动的刘母瞬间又焦急了起来,她连忙问站在一旁的主治医生:“大夫,我儿子怎么会这样?他是不是伤到脑子失忆了?”
“我们给你儿子做过检查,他的脑部没有受过外伤的痕迹。”医生开口。“如果你们不放心,一会儿可以给他再照个脑CT看看。”
刘母赶忙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刘父则走到程沈二人面前:“沈队长,程队长,你们看,我儿子这手术后刚醒,身子太虚了,你们可不可以让他先休息一晚上,等他好点了再问?”
“好,”沈严点点头,“我们明天再过来。”
第二天上午,沈严让其他人继续去进行调查工作,自己则和程晋松、沈皓再次来到医院。到了医院后,他们先给刘宇星看了案发当天监控录像拍到的内容。在看过之后,刘宇星似乎终于找回了一些对这名女子的记忆。
“我好像想起来点了,那女的好像长得挺漂亮的,我记得她的眼睫毛特长,眨眼的时候特勾人。”
刘宇星今天的气色比昨晚好了不少,但这人有精神后似乎也有点开始原形毕露,就冲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和说话时的神情,沈严不由地联想起在他手机上看到的那些言语。
那边,程晋松和沈皓已经开始准备让刘宇星来做面部拼图了。沈皓打开电脑调取软件,程晋松则给刘宇星进行方法介绍。
“拼图啊……”刘宇星似乎来了点兴趣,他看着沈皓递过来的笔记本电脑,当看到那一溜的眉毛图案时,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操!这么多种眉毛啊!这他妈的得看过多少个女人才能攒下来啊,这哥们儿得集齐了一火车了吧……”
“这个软件是为了便于描绘犯罪分子的面部而设计的。”沈皓听不惯刘宇星那流氓般的说话腔调,冷声纠正道。“你都明白了,那我们就开始吧。先从你印象比较深的眼睛来吧。”
沈皓调出眼睛图库,让刘宇星浏览选择,刘宇星看了几分钟,然后指着其中一个道:“这个有点像。”
沈皓将他所指的图案选中。
“诶你等会儿,好像是那个……”
修改。
“呲还是不对,你再换那个试试……”
……
虽然面部拼图本来就是在不断试错中调整纠正的过程,可是在尝试了一个多小时后,三人才发现这条路恐怕行不通,因为刘宇星对女人的面部特征印象十分模糊,一会儿说是高鼻梁,一会儿又说是矮鼻梁;一会儿说是大嘴巴,一会儿又说好像嘴也不太大……沈皓陪着他折腾半天,终于忍不住,他压着怒意问:“你到底记不记得那女人长什么模样?”
“我只能记个大概,你这弄一大堆让我选,我看得眼都花了,哪还能记得她是什么模样了?……”刘宇星揉揉鼻子,小声嘟囔:“再说了,我当时只注意她化的妆了,反正她化得挺骚的……”
那你丫的刚才为什么不早说!!——沈皓内心狂吼。
大概也是感觉到沈皓的不满了,又或者是刘宇星玩累了,总之他往床上一缩,打个了呵欠:“呵啊……不行了我累了,我要睡一觉了……”
“你!……”沈皓简直想打人了——就没见过这么不配合的受害人!
那边,目睹了整个过程的程沈二人都注意到了沈皓的情绪。还没等沈严开口,程晋松拍了拍沈皓的肩:“行了,先到这儿吧,你先整理一下,出去等我们。”说完,他在刘家人看不到的角度对沈皓使了个眼色。
沈皓黑着个脸将电脑装好,快步离开了病房。
见沈皓离开,刘宇星以为任务完成,就想拉起被子睡觉,然而沈严却叫住了他。
“刘宇星,关于前天晚上的事,你现在想起来什么没有?”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想不起来了么……”刘宇星的声音撇着个嘴,声音赖赖唧唧的。“再说,我的肾都被人割了,破了案还能给我装回去是怎么的……”
“宇星!”
“混账!”
刘父刘母同时开口。刘父怒气冲冲地瞪着儿子:“人家警察同志是在帮你破案!你怎么说话呢?!一点礼貌都不懂!”
刘宇星“呲”了一声,显然并不把他父母的斥责当回事。刘父见状怒气更盛,然而沈严却抬手示意他先别说话。
沈严看着刘宇星,接着问:“那个女人,你为什么会和她去哪里?”
“不记得了,不过估计是开房吧。要不那么晚了还能去干嘛?”刘宇星回答得很随意。
刘父的脸上再次露出怒意,程晋松则拦住他,示意他不要打断沈严的问话。
“那你是在哪里遇见她的?”
“没印象了。”依旧很随意。
“我看过你的手机通话记录,你前天晚上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一个叫‘废柴’的人的,你打给他干什么?”
听到这句话,刘宇星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我手机怎么在你们那儿?!你们怎么能没经过我同意就拿我手机?”
“我们是调查需要,而且在你昏迷时我们征求过你父母的意见,他们同意了。”
听到这句话,刘宇星下意识地看了父母一眼,在看到自己父亲黑如锅底一般的脸色时略微一抖。
沈严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待他老实点后重复了刚才的问题:“‘废柴’是谁,你打给他是干什么?”
“‘废柴’大名叫柴乐宏,是我一哥们,至于我打给他……”刘宇星抬眼眨了眨,似乎在回忆,“应该是想约他出去喝酒……”
“然后呢,他去没?”
“没,”刘宇星摇摇头,“他说他马子怀孕了,她这两天一直吵着让他陪她去打胎,他被她缠着,没工夫出来。”
没有犹豫,看得出这段记忆他很确定。
“然后呢?”沈严接着问,“他说他不去,你怎么做的?是自己去了,还是就没去?”
“他不去我就自己去了呗。”
“你去的哪家酒吧?”
这一次,刘宇星回答得没有那么快,他想了一下才说道:“‘夜狂欢’吧……我记得我是想去那儿来着。”
“那你是不是在那儿见到的那女人?”
刘宇星又想了想,这次口气不太确定:“应该是吧,反正酒吧之后的事儿我就记不太清了,应该是在那儿遇到的她,我好像记得她有喝过酒。”
“关于那女人,你还能记住什么?”
这一次,刘宇星想的时间更长,最后,他皱着眉头开口:“真没什么了,好像就是记得她喝过酒,然后笑得挺骚,然后就是她的眼睛,好像一直盯着我看似的……”最后刘宇星捂着额头:“不行了真想不起来了……”
沈严点点头,继续问道:“那再之后呢?你在案发现场醒来之后,又发现了什么?”
“醒来之后……我就发现我光着躺在桌子上,裤子被脱了一半,我坐起来的时候感觉后腰疼,一摸就摸到腰上多道口子,还在淌血。然后我就想起来朋友圈里他们说的割肾的了,于是我就打110了。然后我记得他们说被割肾了要躺回浴缸,还得拿冰块镇着,可是我发现那屋里没有浴缸,冰箱里也没冰块,然后我就觉得头晕,于是我就上床躺着……等我再醒过来就是现在了。”
沈严点点头,顿了一会儿后说:“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的肾,不是你自己卖掉的吧?”
听到这个问题,刘宇星一下子瞪起了眼睛:“操,警察同志,我他妈的又不是傻叉,干嘛卖肾?我又不缺钱花!再说了,我要是自己卖的我还报警干嘛?!吃饱了撑的啊?!”
刘宇星话说得很不客气,沈严却也没生气,只是点点头说:“那就好,你好好休息吧,等你想起来什么了随时联系我们。”
刘宇星嘟囔了一声,似乎是骂了句脏话,沈严也不在意,和程晋松一起离开病房。
刘父跟着退了出来,一出门便问:“警察同志,我儿子为什么会不记得前天的事了?昨天我们给他照过CT,医生说他大脑没受伤啊!……”
“你儿子的情况应该不是外伤引起的,”程晋松解释道,“他对其他时间的事情记得都很清楚,只有去酒吧的那一段不记得了,我估计,他如果不是PTSD就是被人下药了。”
“什么?……”刘父一脸迷茫,“P什么?……还有,下药?”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程晋松进一步解释,“它是指有些人在遭遇一些严重的威胁或伤害之后出现的一种精神障碍,被害人可能会忘记掉被伤害的过程,这是我们的大脑自我保护的一种机制。”
“精神障碍?!”刘父别的没听懂,却听懂了这个词,他神情紧张地问:“那我儿子他会一直这么‘障碍’下去么?”
“精神障碍不是精神病,被害人只是会遗忘他的那一段经历,对日常生活一般不会有太大影响。而且,您儿子的情况也不一定是精神障碍,药物也可能会造成这种现象。您不必太担心,说不定等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想起来的。”他看看沈严,又继续补充道:“至于我们这边,您放心,我们会尽全力调查的,一定会还您儿子一个公道。”
听完此语,刘父转头看向沈严,见到沈严很确定地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他向两人道谢后,才一脸忧虑地离开。
待刘父离开,程晋松和沈严对望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信息——这次的这个案子,恐怕有些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