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璃死而复生后,家人将这件怪事压下。若是这件事传出去,只怕世人都会认为她是妖孽。
卫璃被押着躺在床上休息,连续几碗苦涩的药汁下肚,她轻拭了拭嘴角,坚决地表示她的病已然痊愈。她的房间布置得十分雅致,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字画,笔墨间流露出淡淡的清雅之意。阳光透过轻纱般的窗幔,斑驳地洒在她如白瓷一般的容颜上,映照出淡淡的红晕。
她对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没有过多解释,此刻,她心中最为牵挂的,便是沈翊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卫璃趁着没人的时候,走出了房门。如今天热,她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轻柔地贴合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纱衣上绣着细密的莲花图案,每一朵莲花都仿佛在水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她漫无目的地在府中的走廊上走着,思绪万千,却冷不防被一个小厮撞了个满怀。卫璃蹙眉,有些不悦地抬起头,问道:“你如此慌张,究竟所为何事?”
小厮气喘吁吁,面带惊惶之色,答道:“宫里来了人,正在找侯爷。”
听到这话,卫璃立刻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从前她不愿意打听这里面的事,如今也该上点心了。
她心中一动,随即跟着那个小厮,来到正堂。她悄然寻了一处既隐蔽又能窥视全局的角落,屏息凝神。
泰昌三十六年六月,天子病重,谴钦天监官员前往灵州。
“长平侯卫寻即刻前往盛京,于钦天监观星台观测紫微星动向。”钦天监的老道将一道明黄色的圣旨交给卫寻,老道士的目的已经很明确。皇帝自己定不了储君人选,就将这个难题抛给卫寻。
卫寻一身玄色道袍,面容俊朗。他静静地端坐高堂之上,一派仙风道骨。尽管世俗的身份是长平侯,面对皇权,依旧巍然不动。
老道士察言观色了一会,他挟圣旨而来,本可以理直气壮。只是一开口,语气就变得小心翼翼。
卫寻名气很大,世人皆道他算无遗策。不少王公大臣遇到麻烦事,都喜欢找他算上一卦,因此无人敢得罪他。从某种角度说,他们也算同行。可自己的道行没有对方强,因此语气变得小心翼翼。
“卫侯这是何意?怎么还不接圣旨?”老道士试探着问道,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着对策。
卫寻轻轻地抿了一口茶,茶香氤氲间,他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他放下茶杯,缓缓开口,声音平和飘渺。
“了无大师之才胜寻十倍,你去寻他吧。”他的话语中透着一丝从容与淡然,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老道士闻言愁眉苦脸,眼巴巴看着卫寻。他此番前来,猜测陛下应该是这么想的,了无大师脾气古怪,不好请动。长平侯深受皇恩,世袭罔替,下一道圣旨宣他进京即可。看如今这么个情况,卫侯也想置身事外。
“侯爷莫推辞,还是快写收拾,随老道一同进京。”
卫寻没有起身的打算,“还请道长回去,陛下厚爱,臣不敢接受。”
老道士的表情很有看头,既有惊讶也有疑惑,更有愤怒。他自然惊讶卫寻抗旨,对他的这种行为感到疑惑。这愤怒之情则是替天下百姓而发,自古以来天象可测一个王朝的吉凶祸福。卫寻有这个本事,却不用,怎能不叫人愤怒。
老道士也不问下一任长平侯的去处,挥袖离开。临走之前,愤然丢下一句话,“卫侯怎可不顾天下安危。”
卫璃听后,双手捂住嘴巴,以免发出声响。她居然有一个这么厉害的爹,皇帝的圣旨都敢不接。她努力让自己的心跳的不那么快,以免自己被发现。
很快,又来了第二波人。
千墨原本在树下掏鸟窝,打算送给卫璃玩。瞥见今日府上访客如潮,心中好奇,暗自琢磨。他打发了送信的小厮后,便扮作书童,准备一探究竟。
卫寻瞥见千墨一身书童打扮,微微颔首,不待他开口,便吩咐道:“今日访客众多,你且去沏几壶好茶来。”
千墨点头应允,转身去了茶房。
不一会儿,一群人趾高气昂地闯进堂屋,为首的乃是一位四五十岁的男子,他鼻似弯钩,一双眸子炯炯有神,身长七尺,气宇轩昂。他身着一身朱紫色锦袍,头戴金冠,足踏履靴,正是朝中权臣冯相的长子冯钰。
冯钰环视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卫寻身上,他微微一笑,但笑容中却透露出几分威胁之意。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我有一事要问卫侯,还望卫侯直言相告。”
卫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他并未立即回答,而是让气氛在沉默中渐渐紧绷。
就在此时,千墨端着几杯热气腾腾的茶走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却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一个踉跄,竟将一杯滚烫的茶泼到了冯钰的身上。
冯钰被烫得猛地跳了起来,他瞪大眼睛看着千墨,脸色铁青,怒气冲冲地吼道:“你!你这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如此无礼!”
千墨佯装吓得脸色发白,连声道歉:“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恕罪!”冯钰不知怎么的,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卫寻放下茶杯,眉头微皱,他看向千墨,沉声道:“书童无礼,还不快退下!”
千墨如获大赦,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冯钰怒气未消,他瞪着卫寻,阴阳怪气地说道:“卫侯,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你的书童就泼我一身热茶,这是何意?还是说,卫侯要与我冯家作对,故意让书童来捣乱?”
卫寻冷笑一声,他站起身来,目光如刀般射向冯钰:“你的事,恕我不能答。”
说完,卫寻就离开了。冯钰一行人吃了瘪,只能灰溜溜离开。
卫璃听到这里,心中不禁为父亲捏了一把冷汗。冯家权势滔天,她依稀记得冯相的目的是等老皇帝死后,他好挟天子以令天下。
第一世时,卫璃不愿意思考这里面的事,导致了一个囫囵不清的情况,她甚至都没有听说过冯相。第二世时,直到沈翊死后,她才从与他的书信往来中,得知新帝驾崩,冯家挑中沈翊,意图迫使沈翊当一个傀儡皇帝。沈翊的反应超出了卫璃对他的了解,他召集起义军,以清君侧的名义号召天下人共同讨伐冯相。沈翊以卵击石,最终丧命。尽管她是在沈翊死后才知道这一切的,卫璃也曾为自己一直扮演一个冷静的旁观者而心生愧疚。
她看到父亲能如此镇定自若,这份胆识和气魄,让她不禁佩服。然而,那群人显然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愤愤然离去。
卫寻步履从容地来到茶房,千墨心中一紧,以为是来责备自己的,连忙低头准备认错。然而,卫寻并未提及方才的插曲,只是淡淡地吩咐道:“去将我收藏的那几罐好茶取出来,还有客人要来。”
千墨虽感意外,但也迅速回过神来,按照卫寻的吩咐去取茶。他心中暗自佩服,侯爷总是能预先知道什么人会来,这份洞察力实在令人叹服。
不久,第三波客人陆续到来。与之前的冯钰等人不同,这一群人显得要斯文许多,言谈间也透露出对卫寻的敬重。他们围坐在一起,低声讨论着时局。
这群人赵太师为首,他满头白发,面容慈祥,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亲自前来拜访卫寻,显然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商。
“卫侯,如今陛下病重,朝政被冯相一手把持,而虞国又虎视眈眈,局势堪忧啊。”赵太师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却透露出深深的忧虑。
卫寻微微颔首,表示理解。他并未多言,只是静静地听着赵太师继续述说。
“能力挽狂澜者,唯有卫侯一人。”赵太师的话语中充满了期待与信任,“老朽今日前来,便是希望卫侯能够挺身而出,为天下苍生谋一个太平盛世。”
卫寻闻言,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波澜。他深深地看了赵太师一眼,沉声道:“太师谬赞了,寻乃是方外之人,何德何能担此重任?”
赵太师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卫侯过谦了。老朽知道,你心中自有丘壑,只是不愿轻易展露罢了。但如今局势紧迫,冯相野心勃勃,虞国又虎视眈眈,若再无人站出来力挽狂澜,只怕天下将大乱啊。”
卫寻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着赵太师的话。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说道:“太师所言极是。但此事关系重大,容我仔细考虑后再做定夺。”
赵太师听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他点了点头,说道:“一切都有劳卫侯了。老朽相信,你定能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说完,赵太师便起身告辞。他转身离开时,似乎已经在期待着卫寻的回应。
“还不出来。”卫寻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卫璃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不知父亲何时发现自己在偷听。卫璃开始重新评估她家的地位。她原本以为卫家不过是寻常侯府,父兄都沉迷于修道炼丹,不在朝中任职。家中人口简单,不求功名利禄,出生在这样的人家,当个富贵闲人是最最合适的。然而,今日所见所闻,却让她意识到,卫家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千墨走到她跟前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发现了。她有些尴尬地从暗处走了出来,看着卫寻,眼中闪过一丝调皮的光芒。
“爹,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这里?”她好奇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卫寻转过身来,看着她,眼中既有责怪,也有宠溺。他微微摇头,轻叹一声,说道:“你以为躲在这里,我就不知道你在偷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