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早就被人盯上了

洛阳是大汉的都城所在,高官富豪遍地,别的不说,这种地方消息是最为灵通的。

刘洪虽然并无实质的高官重权在身,但也是宗室中的名士。刘洪府上突然大张旗鼓的被送进了好几车礼物,如此高调,自然会受到有心人关注。

再一打探,居然是丁氏书坊又刊印了三本算学书,被这刘洪看中,准备向天下的算学大家推荐这几本书。

丁氏书坊虽然在洛阳开设时间不久,但已经在洛阳有很大的名气,其出售的丁氏纸,甚至有超越佐伯纸的趋势,更不要说印刷术一出,天下士人莫不震动。

东汉时期,在很多士家大族依赖家学的同时,办理私学之风也甚是盛行。其中,固然有部分大儒热心教化天下之因,却也离不开名利二字。

自汉武帝独尊儒术以来,读书人的数量增加很大,在儒家成为官学、显学的同时,儒家内部也分化出很多学术流派。为争夺话语权和学术地位,各流派之间内卷十分激烈。

太学初立之时,只按照儒家的五经,设立了五经博士,随着诸多学派的兴起,太学已经设立了经学十四博士。

儒家经典还是那《诗》、《书》、《礼》、《易》、《春秋》五经。所谓经学就是,研究儒家经典,解释其意义、阐明其蕴含义理的学问。

十四博士就是十四个被官方承认的经学流派:《易》有施、孟、梁丘、京氏;《尚书》分欧阳、大、小夏侯;《诗》分,齐、鲁、韩;《礼》,大、小戴;《春秋》分严、颜。总共十四博士。

注意,这十四个流派,都属于今文学派。在今文学派之外,还有古文学派。

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是儒家两个大的学派源流,其实这个名称是后世总结出来的,当时并不这么叫。

两者差异怎么来的哪?

秦朝时,焚书坑儒,使许多经书亡佚。西汉初年,官方乃请遗老、长者口授经书,而以当时所使用的隶书记录成书,称为“今文”。

后来鲁恭王弄坏孔子的宅子,在墙壁中挖出了礼记、尚书、春秋、论语、孝经,都是用古文书写,称为“古文”。“今文”和“古文”撰写的经书,有很多差异的地方。

西汉时,当时已成名的经学大师都是传承的“今文经学”,为了保持其学术统治地位,根本不愿意承认古文的真实性。

但到了东汉,今文经学的传承派系已经固化下来,学术领袖的位置不够分了,很多未能在今文学派中获得足够地位的大儒,为提升自己的学术地位,转而支持“古文”,脱离今文学派自立源流,逐渐形成了“古文经学”。

古文经学是新的学术领域,出论文,发文章容易,东汉年间,古文经学日渐昌盛,汉末时,大儒服虔、马融、郑玄皆尊习古文。

此外在儒家成为官学、显学的同时,其他先秦百家的传承也有所恢复,只是没有儒学昌盛而已,可以说汉朝四百年,是先秦学说逐步恢复的时期。最典型的就是道家和法家。

汉初之时(汉高祖刘邦登基时间是公元前202年),民生凋敝,国力虚弱,采用的治国方略是道家黄老的无为之术,道家由此快速复兴。

儒家兴起要到汉武帝时期了(汉武帝刘彻,在位时间是公元前141年-前87年,共54年,已经是西汉第七位皇帝)。儒家兴起后,道家文化失去了官方的支持,但在民间依然流传甚广,并逐步发展出中国真正的宗教--道教。魏晋的玄学风气也是在这个基础产生的。

法家的传承实际更是一直没有断绝,秦时法家才是显学,汉朝建立之时,汉律基本继承了秦律,只是在执行层面增加了灵活性,不再如秦朝严苛。

后来更是受到儒家文化的影响,实行了“德在法先”,儒法两家有所合流,法家源流也被纳入士人之内。

汉末最有代表性的几个法家传承大族集中在颍川,包括荀家(荀彧他们家,是荀子的直系后人)、钟家(钟繇的家族)、郭家(郭嘉的家族)。

其他的农家、墨家、兵家、纵横家等等,也都有传人流派存在,只是因为儒学成了官学,很多其他流派的传承之人,为了能够立于朝堂,往往继承本身流派之外,也会同时修习儒家经典。丁宽师从徐淑,习的是《六韬》,虽然也被划入广义的士人,但如果细论起来,应该是兵家的传承。

汉时的学术文化领域与先秦已截然不同。百家还在,只是不再争鸣罢了。

先秦时期,七雄并立,诸子百家纷纷依附各国,到了汉时,已经是天下一统,百家之争,已经由各国的明争,转化为朝堂之上的暗斗。

汉时朝堂之争,最得势的是儒家今文学派,几乎汉朝所有的三公九卿、重臣名臣都是出自今文学派。而今文学派的学术传承,依赖的就是太学和家学体系。

东汉时期,儒家的古文学派逐渐兴盛,加之其他诸子百家也有所恢复,虽然始终未能成功挑战今文学派在朝廷中枢的统治地位,但也影响力日渐增加,这些朝堂上属于弱势的流派,传承推广学术依靠的就是规模日益庞大的私学。

今文学派因成为官学而鼎盛,亦因成为官学而衰落,到了汉末灵帝时期,今文学派的核心之地太学已经成为政治斗争的工具,几乎彻底丧失了学术独立地位,甚至经常有人擅自篡改经文,以切合自己的政治主张。

就是这种背景下,宦官首倡,大儒蔡邕、杨赐等人附议,灵帝下旨,开始对儒家经文进行官方修订,这就是中国文化史上著名的熹平石经。

熹平石经表面上只是学术问题,但校对刊刻的背后,却是皇家专权思想、把控今文学派的世家高门、力推古文学派的弱势官僚之间的政治理论高地之争,暗中的刀光剪影、纷繁复杂足够单独写一篇几百万字的小说。

先不提熹平石经的经文内容,就说石经这个形式,其实在技术史上可以被认为是印刷术的前身。石经立起之后,就出现了拓印技术。

丁宽一直缩在扬州,虽然时刻关注天下事,但对朝中这种不动声色的暗战,哪可能有那么深刻的敏感?居然就在熹平石经校对刊刻的关键时刻,居然头铁的在洛阳推出了丁氏纸和印刷术这种逆天的东西,也真是个憨憨。

丁氏书坊在洛阳没什么根基,勉强说只有一个徐璆罩着。徐璆自己在洛阳也不算什么,但徐璆背后有太尉刘宽,真以为刘宽经常跑到徐璆家,就只是为了哪点酒?

刘宽可是真正的宗室重臣,又是帝师,虽然一向表现的与人为善毫无脾气,但为人精明的很,一向不轻易参与派系争斗。

大家还没搞清楚丁氏书坊到底有啥政治意图的时候,丁宽又弄出了一个免费公众阅览室-承恩馆,公然买好太学里的寒门、清贫子弟,更是让一群老家伙摸不清头脑,一向空空的眼睫毛都给堵住了。

丁宽没有公开宣扬这个承恩馆的主人是自己,对于那些政治老油条而言,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丁宽的出身来历,家世背景,起家经历早就被人查了个底掉。

这帮老家伙都是心思深沉之辈,看丁宽此前一直缩在扬州,表面上又不介入任何政治纷争,甚至连儒家五经这种销路最好的书籍都不刊印销售,都只是暗中保持冷眼旁观。

丁宽他爹跟随陈蕃死在辛亥政潮之中,身上自然有很深的党人痕迹,居然不拒绝宦官曹节捐资,还说什么行善积德、一视同仁,更是让人不愿轻举妄动。

丁宽在洛阳的布局,在一群老家伙眼中,就是王八拳乱挥,不说别人,连刘宽都没看明白,不过他直觉感觉这些都不是坏事,就隐晦的通过亲近徐璆,给了丁宽暗中的支持。

他们当然看不明白,丁宽自己就没想过要卷入朝廷的纷争,技术公开,承恩馆低调经营,不过是他底气不足下,朴素的自我保护而已。

就这样丁氏书坊在有心人的暗中关注之下,“低调”的经营了两年,丁宽又推出了《农书》。

《农书》是什么?丁宽自以为只是技术类书籍,但要知道农是国之本,先秦百家当中就有一家叫农家,也是有政治主张的。

这《农书》才推出多久,又搞了几本算学书出来,而且这次这小子居然一改往日的低调作风,不但亲自跑到了洛阳,还走了刘洪的门路,要把这几本书推为算学的启蒙课本。

一时之间,洛阳的很多老家伙,脑中充满了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