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情绪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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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李含元站在拥挤的公交车里,一只手勉强抓着吊杆,另一只手拎着包。

包是妈妈给她买的皮质的,是好东西,但是单单一个包就很有分量,里面装上东西就更沉了。

现在她感觉两只胳膊都很疼,一只胳膊是向上拉抻到极限的疼,另一只胳膊是被皮包下坠的疼。

每一站,站台上都有成片的等车的人。每到一站,车里的人流就从车前门到车后门迅猛地流动一次。

李含元被挤得摇摇晃晃,手里的包经常被人刮走,挤在另一个地方,李含元不得不拽着包带把它拽回来。包带都抻长了三寸。

她喜欢轻巧的布料袋子,肩上一挎,不管到哪里,都是轻装上阵。

可是看看面试现场,看看公交车上、地铁站里的人,只有挺括的包和笔挺的职业装才是相配的。还有人穿着光亮的正式皮鞋——一眼就能感受到那种皮鞋的硬度,有切身体会的李含元,看到别人穿硬皮鞋,自己的脚都跟着疼了。

没有轻装上阵,都是负重前行。

李含元的眼前浮现出刚刚招聘会上,在她前面递简历的女生,拿着被退回的简历,失望走开的样子。

又想起无数个在爸爸妈妈的呵护下过着衣食无忧、快快乐乐的日子。从小到大,她总有充足的零花钱,从来不知道赚钱难。

现在想想,爸爸妈妈的工资加起来,一个月也就一万多元钱吧,照李含元以往的生活水准,爸爸妈妈也是为了她省吃俭用了呢。

不经意间,爸爸就从一个能把她轻而易举举起来放到自己脖子上骑着走的、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变成了走路步伐不再矫健,提一袋米要中途歇几次的、年过半百的大叔。妈妈从一个烫着时髦卷发,穿着漂亮连衣裙的苗条少妇变成了在春秋季节,一定要穿一件薄棉马甲的、体态发福的大妈。

她不忍心再啃老了。她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够养活自己,自己也能够用自己赚来的钱给爸爸妈妈买一点他们喜欢的东西。

回到出租屋,轻轻地打开门,王书娇还在一动不动的沉睡中。

李含元蹑手蹑脚地走进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门,轻轻放下包,用湿巾擦了擦手,一边擦手,一边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小窝:

屋子很小,一张孤零零的单人床、一个从网上买的不锈钢棍架和布罩子组合的简易衣柜、一张小小的电脑桌和一把简陋的椅子就把这间屋子塞满了。

李含元的化妆品小镜子和零零散散常用的小物件都堆放在床头的窗台上。

这时候屋里的采光已经不太好,小屋没开灯,老旧的、暗沉沉的墙壁还没有糊好墙纸,整个环境十分贫寒,虽然天气很热,可是李含元还是有一股饥寒交迫的伤心情绪涌上心头。

想想王书娇的奋进,陶欣妍的光鲜,颜信佳的专业,她呢,她的亮点在哪里?她有任何一处让人感兴趣的地方吗?

26岁了,离开爸爸妈妈还是活不下去。

爸爸妈妈含辛茹苦供她上完大学,又在家备考三年,不仅没有按爸爸妈妈的期望在学业上更上一层楼,连找一份普通的工作都没找到。

她感到自己被人海淹没,不断的下沉、下沉,不管怎样努力挣扎,都够不到水面。

没有工作,没有积蓄,没有恋人。

只有渐长的年龄。

真是太失败了。

眼泪涌进李含元的眼眶,越来越快地流下来。

她喜欢文学,有一个秘密的梦想是当作家,学生时代发表过几篇小短文。可是她的文学才华好像仅限于写几篇小情小趣的小散文。她试过好几次,一铺开纸写小说,脑子就一片空白,不知从何下笔。

不过她却能够长时间地一本接一本地阅读文学书籍并陶醉其中,不知今夕是何年。

大学宿舍里,每一层楼的走廊尽头的大房间被设置成了通宵教室,通宵开灯。李含元经常在熄灯之后带着水壶和毯子去读书,有时候读晚了怕回寝室影响室友休息,就躺在通宵教室的凳子上休息。

李含元就是在通宵教室认识方冰清的。

通宵教室人很少,很多时候就只剩李含元和方冰清两个人。方冰清也是中文系的学生,在李含元的隔壁班。

方冰清和她们一样也是来自普通家庭的女生,中等身材,皮肤白皙,圆润的脸上有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浓密的眼睫毛又长又翘,眉目如画,高高的鼻梁,小巧红润的嘴巴,时常穿一件红色的衣服,把一头柔顺黑亮的秀发衬托得更加醒目。

方冰清和陶欣妍都是中文系有名的美女,性格更低调,打扮比陶欣妍朴素多了,就是一般学生的打扮,却更显得气质清丽、超凡脱俗。

李含元和方冰清话不多,大多数时间是各看各的书。

李含元只是看,而方冰清则喜欢随身带着笔记本摘抄好词好句。

有一回,李含元一觉醒来,发现方冰清还像她睡着之前看着的那样,坐在那里,沉静而投入地摘抄着《巴黎圣母院》。

李含元走过去看她摘抄本上的书法,字如其人,端庄秀美。

方冰清抬头看着李含元微微一笑,又低下头去认真抄写。

那一瞬间,李含元都被方冰清美到了。

方冰清应该就是大家想象中的中文系女生应该有的样子。

方冰清的理想也是当作家,她俩就共同的理想聊过天。

但是方冰清的问题也是写不出来。

有时看通俗的小说,觉得故事好简单,叙事手法也一般般,应该比较好写吧,也跃跃欲试地动笔。可是一提起笔,这样那样的问题就都来了:写谁呀?人物关系怎样的呀?怎样开头呀?必须要设置矛盾吗?高潮在哪里?要写的这个故事有趣吗?等等。

老师鼓励大胆动笔,除了传统文学类书刊投稿,也可以好好写一写网络小说。

可是动辄几百万字的网络小说字数令人望而却步。

“他们是怎么写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

“我觉得我写一万字不费劲,十万字没写过,但可以试试。但是一百万字怎么凑啊,还有写六百万字的,天啊。”

“就是不看内容,光听字数我都觉得这个人厉害。我就是写废话也写不出那么多字啊。”

聊来聊去,两个人还是各看各的书,时不时交流一下读后感,单纯享受文学带给她们的乐趣,躲避着创作的苦恼,只心里隐隐想着,以后什么时候再写吧。

方冰清是李含元比较聊得来的书友,大学毕业一段时间内,还密切联系,渐渐地,联系就少了,变成了朋友圈里点赞的友谊。

方冰清在大四的时候被帅气的富二代男友表白,很快结了婚,现年26岁的方冰清,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经常在朋友圈分享孩子的日常。

那些照片里在不经意间透露出她现在锦衣玉食的惬意生活。

李含元和方冰清最近一次聊天是在一年前,方冰清说现在连字都懒得写了,再也没有当作家的想法了,没有那种才华,也受不起那个累。说书也很少看了,没时间。已经习惯了现在的日子,每天吃喝玩乐应接不暇。用饱含幸福的语气感叹道:“我也就这样了,就这样平庸地生活下去吧。”

李含元时不时的在方冰清的朋友圈里开眼界:什么高级Party呀、新车呀、什么限量款呀等等。

这是人家的26岁,所谓的“平庸”生活。

李含元并不奢求自己也能过上那种有人宠、有钱花、不用外出工作、想干什么干什么、有人随时伺候的日子。

她只想找个只要对她好的、情投意合的普通人,打一份普通的工补贴家用就可以,这么一点普通的愿望,为什么就这么难。

人生与人生,简直天差地远。

李含元趴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哭得涕泪纵横。

王书娇开门进来,打着哈欠问:“你吃饭了吗?我给你下个面条?”

李含元说:“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哭啊?”

王书娇说:“找工作的事儿呗。还用问吗?你才找多长时间,继续找,肯定有好的等着你。先吃饱再说,我下面条,给你带一口,加个鸡蛋、青菜,OK?”

李含元擦擦眼泪,点点头说:“嗯,OK。”

王书娇笑了,摸摸李含元的头,转身去拿挂面。

李含元跟在王书娇身后,说:“书娇,今天有公司要我了,说如果我同意的话,明天就可以去上班。”

王书娇问:“多少钱啊?”

李含元说:“前六个月,每个月600元。”

王书娇一边烧水一边说:“哈哈,不去。”

李含元说:“中午供饭。”

王书娇坚定地看李含元一眼:“不去。我也可以给你供饭。”

李含元说:“岗位是储备干部,说是能学习管理呢,以后发展方向是企业管理人员。”

王书娇说:“你傻呀,你别听他胡说。学习在哪家单位不能学?你要西红柿不?”

李含元说:“要,加一个。”

王书娇问:“凉拌吃还是下面汤里?”

李含元答:“就下面汤里吧。”

王书娇笑:“对,你爱喝西红柿汤。”

王书娇把锅盖盖上,切西红柿:“含元,你听我说,宁缺毋滥,不要心急。你现在的感受我都非常明白,因为这些不好的面试经历我都有过,感觉不被尊重、被忽悠、被轻视等等,我也哭过。我还清楚地记得刚毕业那会儿,我去一家工厂面试了三轮,不仅如实填了一份特别详细的个人信息表,还做了一百道性格测试题,一百道心理测试题和一百道职业潜能的题。我接到录取通知的时候高兴极了,把行李打上包就去报到,因为那一家也说提供住宿嘛,我就把被啊、盆啊都带着了,雇了一个小三轮,拉过来。师傅帮我卸下行李走了,我给人事打电话说我到了,问能不能派个同事过来先帮我把行李送宿舍去,结果人事一句:‘对不起,刚接到领导通知,这个岗位不招人了。’把我打发了。”

李含元惊讶:“啊?这也太过分了吧,你怎么办了?”

王书娇说:“哎呦,我记得那天刮大风,工厂门口放行李的路边是单行线,我必须把行李搬到坡上去才能打到车。我一个人在高高的台阶上上去又下来,一点一点拽那五大包行李,最后那包行李上挂着盆和一袋苹果——想着分给新同事吃的——刚拽上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带子坏了,盆骨碌骨碌地滚下坡去,苹果也撒得到处都是,草坪上、台阶上,一蹦一蹦的往下滚。我当时真的情绪崩溃了,还舍不得那两个盆和那一袋苹果,就一边哭一边捡,感觉风都快把我吹跑了,嘴里灌的都是沙子。从那以后,我就开始精简行李,能送的送,能卖的卖,能邮回家的邮回家,没有用的全扔掉。”

李含元说:“书娇,我真没想到,你怎么从来没有说过呀。”

王书娇说:“我没说过的倒霉事多着呢,忙着赚钱,没时间计较这些。这些都会过去的,这些就是磨练一个人成长的经历,现在回头想想,人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变坚强、能扛事儿的。借此机会你可以锻炼出一个具备强大的抗打击能力的内心,多好。不要往心里去,面试的人那么多,不靠谱的地方人员素质就那样,那些粗鲁的行为、不好听的话并不是针对你一个人,换个人也一样是那个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