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再见小贵英

马有铁跑得很快。

怀里的馍馍热乎乎的。

他想快点跑到贵英的村子，把馍馍拿给贵英吃。

以前睡不着，贵英就会絮絮叨叨的说，她以前小时候的事。

比如她爸爱喝酒，喝醉了就打人。

打完她娘就打她。

她的左腿就是九岁那年被他爹打断的。

农村的女孩不受待见，就算受了伤也只能在家养着。

没人舍得花钱让她们去医院。

贵英为了不挨打，只能拖断腿去山上割猪草，结果骨头没长好，落下了残疾。

马有铁越想就越是着急。

他突然有些害怕。

害怕贵英已经被狼，吓得落下了尿裤子的病。

害怕贵英的腿，已经被他爸打断了。

自己才十二岁，根本没本事让贵英去治病……

马有铁天不亮就走了，直到太阳都出来了，才跑到贵英家的村子。

远远望去，低矮的土房处处冒着炊烟，马有铁却犹豫了。

他从没去过曹家。

更不知道曹家在哪。

看着硕大的村子，马有铁略作犹豫，便一咬牙走进村子中间的小路。

清晨的村子，鸡鸣狗叫声此起彼伏，显得有些吵闹。

但听在马有铁的耳中却显得格外亲切，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孩子的哭闹。

坑坑洼洼的小土路，偶尔还能看见几个泥坑。

正在马有铁准备找人询问曹贵英家的时候，一声惨叫突兀响起。

紧接着就是男人的谩骂。

“哭……哭，你个赔钱货。整天就知道吃！看我不打死你！”

随着男人的谩骂，一家院子的木门被人推开。

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

两人迎面撞上。

马有铁一眼就看见，女孩高高肿起的半张脸，还有她惊恐的眼神。

只一眼，他就感觉心脏狠狠一揪。

是她。

那双好看的眼睛，马有铁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贵英的眼睛格外好看。

看人的时候，虽然怯生生的，却总是让人感觉她的眼睛会说话。

那女孩也看见了马有铁，他下意识用头发挡住脸，低着头继续往外走。

即便是被打出来的，可她身上还不忘背着篓子和镰刀。

一看就是要去山上割猪草。

这样的贵英，让马有铁感觉有些陌生。

在他的记忆里，贵英瘸了一条腿，走路总是慢吞吞的，也不敢正眼看人，就像被吓坏的小猫。

可眼前的贵英，即便被打了，眼睛里也是有光的。

马有铁忍不住笑了。

看着贵英背着篓子走远，马有铁笑了，笑得格外开心。

真好。

贵英的腿还好好地。

身上的衣服破旧，还是男孩的款式，但至少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也没有……那种味道。

真好。

马有铁站在路中间，扭头看着瘦瘦小小的贵英，背着跟她差不多高的篓子。

笑得像个傻子。

正在马有铁发呆的时候，贵英跑出来的院子里，再次传来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都是你！贱货……肚子不争气。老子那么好的种，你就给我生了这么个赔钱货，啊……我特么打死你！”

随着男人的谩骂，院子里再次传来女人低低的哀嚎。

这种情形，马有铁见过太多，几乎已经麻木了。

仿佛男人只要有一点不顺心，就可以对女人动手。

在他们村子里也有很多。

马有铁没有太多感受，却忍不住趴着墙头，往院子里看。

曹家的院子比马家要小一些。

房子修得不错，青砖打得地基，整整齐齐的三间大瓦房，旁边有个夹道通往后院。

院子里摆着一个笸箩，旁边坐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正在吃饭。

笸箩旁边，男人正骑在女人身上，不停地挥舞拳头。

女人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护着头，趴在地上默默挨打。

看着挨打的女人，马有铁不知为何想到了小贵英。

直到这时，他才突然想起怀里的馍馍。

马有铁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想赶紧追上贵英，连忙从墙上溜下来，转身就往贵英离开的方向跑去。

贵英的村子紧靠着山。

山里的清晨总是会伴随着薄雾，马有铁追上贵英的时候，雾已经被风吹散了。

小小的贵英，手里挥舞着镰刀，篓子放在路边，已经开始割猪草了。

听到有人来，她歪着脑袋，疑惑的抬头。

发现贵英看向自己。

马有铁顿时红了脸。

他手里紧紧攥着热乎乎的馍馍，紧张的挠了挠脸，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到小姑娘身边。

虽然心里肯定，可他还是忍不住对着小姑娘问了句。

“你……你……你是曹贵英吗？”

农村的小孩不知道防人，尤其是看到跟自己差不多的孩子。

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小贵英立马笑了。

尽管她又黑又瘦，脸上还有点肿。

可她还是露出小虎牙，对着马有铁说道。

“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好像不是我们村的？”

马有铁感觉，自己紧张的腿都麻了。

他用力的又挠了挠脖子，然后吞吞吐吐的继续问。

“那……那，你们村是不是就你一个曹贵英？你今年是不是九岁了？”

小贵英又笑了。

“咯咯咯……”的笑声，就像铃铛一样好听。

尽管马有铁骨子里已经快四十了，可他还是紧张的不行。

从旁边的树上拽了两片树叶，然后小心翼翼的，把馍馍放在树叶上，连忙后退。

这么美好的贵英，让马有铁有些不知所措。

仿佛靠近都是一种错。

看到馍馍，小贵英再次疑惑的歪头，看着马有铁问：“你……是要给我吃吗？”

这次马有铁没有说话，而是紧张的用手搓着身上的衣服。

半晌才说出一句：“以……以后，我……我会经常给你带吃的。你……你，就算饿了，也……也不要晚上偷跑出来挖土豆，山上……山上有狼……会吃人的。”

马有铁憋了半天，才终于把话说完。

不善言辞的他，生怕小贵英追问，说完这话就转身跑了。

他跑得很快，可心里却从没有这么敞亮过。

贵英原来长得这么漂亮。

太好了！

贵英还没生病，腿也好好的。

无论如何，他都要好好保护贵英，再不让贵英受罪。

尽管马有铁跑得很快，可身后还是传来了小贵英的声音。

她说：“谢谢你，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你明天还来吗？”

马有铁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烧着了。

他不好意思回头，更不敢回应。

只是迈着欢快的步子往回赶。

可当马有铁跑回家的时候，他家门口却站满了人。

远远的就能听到，他那个三嫂的声音。

“父老乡亲，可要给我做主啊！我男人出去赚钱，家里就剩下我一个新媳妇。谁承想……谁承想，我那公公居然……为老不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