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臻明掐了掐人中,见不管用,连忙将老爷子背了起来,吩咐道:“小翠姐姐,你去法租界把贝尔纳医生找来,知道路吧?”
“嗯!”小翠点了点头紧忙跑了出去。
“阿福,你有没有事?”聂臻明转头又问道。
阿福咳了几口血捂着胸口说道:“少爷,我没事。”
“没事个屁,你也过来吧,待会儿让贝尔纳检查一下。”聂臻明撂下一句话后,便背着老爹往寝屋走去。
林惠韵则在后面扶着阿福,老实说,她现在有点小瞧这个阔少爷了,在刚才的愤怒中,聂臻明显得相当冷静。
稳准狠!
不仅干脆利落地解决掉对方头目,连开四枪,又以此震慑住了其他人。
当然,这其中也有她的一份力,那个被一枪爆头的倒霉鬼起到了关键作用。
把老爷子安顿好后,聂臻明叫来两名丫鬟在旁伺候着,他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迈出门槛,抬头仰望蓝蓝的天,几朵白云慢慢飘过……
“在想什么?”林惠韵来到身旁轻声问道。
聂臻明阴沉着脸说道:“打了我爹,又把阿福伤成这样,这件事决不会就这么算了。”
目光锐利地看向法租界的方向,眼神深邃且带有寒意,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此,林惠韵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思绪片刻之后说道:“这件事就算道台府出面,估计法租界那边也不会买账。”
聂臻明没有再说什么,脸上不知不觉中多了几许惆怅,或者可以说是一种无可奈何。
荣金奎背后的人是谁?
除了那几个公董局的老家伙,他真的想不到别人。
“抱歉,连累你们了。”林惠韵想了半天也只能说出这句话来。
日渐黄昏。
两人不知不觉间竟靠在一起睡着了,微风吹过,带起一缕轻柔的发丝。
丫鬟从屋里出来后,见此情景瞬间羞的捂住了脸,却又忍不住偷偷看,蹑手蹑脚地靠近过来,好奇地瞧着相互依偎的两个人。
“嗯?”
林惠韵的警觉性令她率先醒过来,见是丫鬟松了口气,却又很快发现了暧昧的坐姿,还发现聂臻明衣领上的几许湿润,好像是……她的口水。
聂臻明也随后醒来,只觉得肩膀不太得劲儿,视线朝林惠韵的嘴角瞧去,挑了挑眉提醒道:“你流口水了。”
“是吗?……没有呀。”林惠韵下意识摸向嘴角,这才发现自己的窘态,心虚地瞄了眼他的衣领。
好在聂臻明没有注意到那一小块湿透的地方,而是将头抬了起来。
丫鬟老实地说道:“少爷,老爷醒了。”
闻言,聂臻明连忙站起来说道:“好,我进去看看。”转身便要进屋,却被丫鬟给拦住了。
“老爷说……只让林姑娘一人进去。”
林惠韵微微一愣,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点头道:“我知道了。”
聂臻明见此,一脸的不理解,拍着额头自言自语道:“老头儿啥意思?我才是你儿子吧?”
丫鬟欠了欠身没理他,跟着林惠韵进屋去了,独留聂公子在原地吹着凉风。
“咳咳,来啦……坐。”聂岑戊气虚地指了指特意放床前的椅子,他自己则是披着一件外衣。
丫鬟将林惠韵带进来之后就又出去了,后者微微颔首,乖乖地坐了下来。
见老爷子这副模样,她的心里多少有些愧疚,谁知接下来的一句话,令她瞬间从内疚中所惊醒。
“林瑛她……还好吗?”
林惠韵冷不丁听到这两个字整个人直接怔住了,惊愕地看着老爷子,眼前这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有些越发令她看不透了。
“您……说什么?”
聂岑戊瞧见她这般反应,心下了然地缓缓说道:“看来,你真是她的女儿。”
“您怎么……”惊讶过后,林惠韵立刻警惕起来,关于林瑛,这可是一个绝密,在之前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包括义父霍元甲和师兄弟们。
聂岑戊淡淡笑道:“是不是感到很惊讶?我这个保皇派的人怎会知道这个名字?”
林惠韵咬了咬牙,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聂岑戊自顾自地长叹道:“已经二十年多了,还记得我和阿瑛第一次相遇是在西湖……”
光绪六年。
聂老爷子、盛老爷子两人还年轻的时候,津沪电报局成立,那是个炎热的夏季。
中年的聂岑戊在西湖和同样年岁的盛家怀商谈事情,却一眼看上了助手一一才女林瑛。
两个人算是一见钟情,当时对彼此的感觉都很好,再加上盛家怀的有意撮合,关系很快变得亲近许多。
“岑戊,你当真不嫌弃我的出身?”
“阿瑛,我不是说过吗?这辈子我只娶你!”
“岑戊……”
“阿瑛……”
聂岑戊看着窗外,眼睛闪着精光,仿佛又回到了那时那刻,接着说道:“我答应娶她,她也对我很放心,于是当晚我们就……”
林惠韵越听越激动,忍不住留下一滴眼泪,追问道:“然后呢?”
“后来……哎!”
聂岑戊苦着脸摇头道:“我们在一起将近十年的时间,可以说是情投意合,倒是过了一段美好日子,只可惜……”
林惠韵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质问道:“你抛弃了她?”
聂岑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颓然道:“阿瑛很聪明,为电报局出了不少力,就是性子太倔强。”说着抬起头看向林惠韵,接着道:“不得不说你跟她很像,我是说性格方面。”
林惠韵紧抿着嘴追问道:“说重点!你,是不是抛弃了她?”
聂岑戊苦笑着摇头说道:“没有,根本没有谁抛弃谁,天意,是天意啊……”
林惠韵皱了皱眉,听的不是很明白,但看他这么伤感,就没继续逼问下去。
聂岑戊多少感怀了片刻,然后才说道:“当年新政搞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好像看到了希望,可我并不看好,所以提前退了出来。”
“你是说康梁六君子的新政?”
聂岑戊点了点头说道:“我当时并不看好变法,为此还和阿瑛大吵一架,娶她过门的事也就……”
林惠韵冷声道:“说到底,你还是抛弃了她!”
聂岑戊解释道:“我那是在保护她,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形,当时……哎!”
林惠韵稳了稳情绪,一脸正色地说道:“我就当你说的真话,但无论怎样,你都影响不了我分毫。”
聂岑戊苦笑着说道:“当然,我是个行将就木的保皇派,而你是……”
老爷子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严肃地吐出来三个字:“革~命~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