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燃来到VIP病房的时候,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他急忙转身朝着住院部外走,路过走廊的时候,不经意瞥了眼窗外,张晚晚正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楼下的花园里。
他抬头看了眼窗外,阳光依旧浓烈,大片绯红的光影透过爬满绿色爬山虎的楼体,落在了女孩的身上。魏燃走出了大楼,没有了凉爽的空调,一出来就能感到花园里弥漫起让人窒息的闷热。
魏燃看向了张晚晚的背影,打理的整齐的长发码在肩膀两侧,脸上憔悴的痕迹清晰可见。
似是瞧见了魏燃走过来,张晚晚记得他在诊室里的那张春日暖阳般的笑脸,脸上浮起一丝无力的笑容,语气很是诚恳:“魏医生,今天在病房里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我婆婆会说出那么伤人的话来,给您添麻烦了。”
魏燃将手里的矿泉水递了过去,笑道:“没关系,我们做医生的对这些事情都已经习惯了,但是张晚晚,你还这么年轻,这个病积极配合治疗,未来还有很大的生存空间。”
张晚晚微微颔首,继而无力的笑了笑:“魏医生,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悲?亲爹亲妈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见死不救,婆家又冷血无情,我活了24年,没想到一场病让我失去了所有!
张晚晚感慨:“以前没有病的时候,我父母逢人便在人前夸赞我多么优秀,年纪轻轻就拿了国家级奖学金,保送去美国最出名的大学留学,成为外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我也一直感到很幸福,自己能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
“再说爱情,我跟我未婚夫是在国外旅游期间遇到的,可那个时候我已经有个谈了五年的男朋友,我一直以为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可是没想到,他最后同意了我未婚夫六十万分手费的要求,选择了离开我,而我父母也认为吴家有权有势,把我嫁到吴家才是正确。”
魏燃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但我们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不是吗?”
张晚晚笑容澹澹,带着几分无奈:“可自从我生病了,我才发现一切都变了,原来我只是我父母在别人面前炫耀的资本,我未婚夫也并不是真的爱我,他只是听他妈妈的话,他妈妈想让我成为他们吴家的儿媳妇,也只是我父母是当地有名望的大学教授,这样身份家庭出来的女孩,做他们家的儿媳妇,让他们不至于在亲戚面前失去面子上的光彩,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件被‘交易’的物品,现在这个物品坏掉了,就变成了人人嫌弃的垃圾,这样的我与其苟且偷生的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魏燃敛起了笑意,愤懑道:“张晚晚,就算你父母不喜欢你,你未婚夫不爱你,可是他们都是旁人,你的生命是你自己的,我不明白,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怎么能把自己的生命主权轻易地拱手让人?”
张晚晚悠悠地一笑,苦涩地说:“可我能怎么办?没有父母,没有我婆家,我甚至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花钱去治病了,魏医生,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嘛?”
魏燃不知道该怎么办,张晚晚就像是被父母养在温室里的漂亮花朵,离开了父母自己就没有单独生存的能力与经济条件,而婆家又是这样的情况,已经放狠话,要她放弃治疗。
在癌症面前,每个人都会卸下伪装,显露最真实的一面,无论是高官还是大学教授亦或是普通人,但魏燃怎么也不会想到张晚晚的亲生父母,在得知女儿罹患胃癌晚期之后,会冷漠的将自己亲生女儿丢给了自己的亲家。
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魏燃很想骂人。
但张晚晚没有办法,她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父母监护人的义务已经失效,她长大了,她就必须懂得自己去捍卫自己生命的权利。
当医生这么多年,魏燃也看透了一个道理,在癌症面前,亲情、爱情与金钱之间,永远会存在伦理上的困境。
“晚晚,你怎么在这里,我到处找了你好久。”吴思伟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家里的车到了,我们回家吧?”
魏燃抬头看着小心翼翼搀扶起张晚晚的吴思伟,他还没有见过这么会装腔作势的男人,在外人面前摆出一副好好先生的面孔,但在病房里当自己母亲选择放弃张晚晚的治疗时,却又冷漠地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无动于衷。
张晚晚看向了魏燃,轻蔑地一笑:“魏医生,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未婚夫,你现在还想劝我继续治疗嘛?”
吴思伟听着张晚晚的话,眉头轻轻皱着,却没有发脾气,只是再次敦促起来:“我们快走吧,母亲还在车上等着我们呢。”
魏燃看向张晚晚的目光带上了悲悯的色彩,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是多么的不幸,张晚晚回过头,冲着魏燃灿烂的一笑,她乌黑的眼眸因为湿润而在阳光下折出了星芒般的璀璨,轻轻地对着魏燃说道:“谢谢你魏医生,愿好人一生平安。”
魏燃的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烧呀烧,烧得他全身血液沸腾,烧得他五脏俱裂,他跟着张晚晚走了两步,还是叫住了她:“张晚晚,你不要放过他们,不要原谅他们任何人,但是,你一定要放过你自己,就好像,你走在路上,被一条狗莫名的咬了,但处理完伤口,还是要努力生活,你的未来是你自己决定的,不是你的父母,更不是这些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你要努力,你要加油,你要学会笑着强大,张晚晚,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你24岁了,你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妈妈怀里哭的小女孩了,所以……”
魏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在现实面前,他的这些话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所以,所以,”魏燃显得很焦急,但到嘴边的话又不知道怎么说出来比较合适,“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嘛?你要坚强点,你要像个战士一样去战斗!”
张晚晚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谢谢你魏医生,你说的话我都懂。”她抬手将落在额前的发丝挽在耳后:“魏医生,你笑起来真帅气,能遇见你这样的医生,是我的幸运。”
癌症就像是一把粗犷的刀子,在张晚晚24岁美丽的人生画布上,剌出了一条布满荆棘的口子,别人或许可以出于道德去谴责张晚晚的父母,张晚晚的婆婆,但并不会帮助张晚晚让这道口子愈合,恢复她本来安逸幸福的生活。
魏燃希望张晚晚强大起来,不是父母摆弄下随意撇弃的玩偶,更不是婆婆秦凤娇嘴里“死在家里多晦气”的累赘品,但没有人能帮张晚晚。
漫威里那种在危机时刻拯救你生命的超级英雄,在现实生活里压根就不会存在,连父母都舍弃你的时候,能救张晚晚的只能是她自己本人。
魏燃瞧着张晚晚上了车,很快车子挤进了车流消失不见。
魏燃希望还有见到张晚晚的那一天,并且他在内心深处期待,祈祷这一天的到来。
作为医生,他能帮助张晚晚的已经都做了,剩下的就是安慰并鼓励她。
天色渐晚,今晚没有星星,夜像是黑丝绒的薄纱,蒙住了整个天空,高架桥与人行道上的路灯依次点亮,整座城市再次被唤醒,重新笼罩在一片灯火辉煌的夜景之中。
江黎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家门时,暖色的客厅里传来了魏燃跟裴晓楠拌嘴的声音,厨房里季晗戴着围裙,正在做自己拿手的麻辣小龙虾。
“你们俩怎么来了?”
裴晓楠见江黎回来了,高举起手里的好声音上海JA区海选大赛的海报,笑得整个人都弯起了腰:“江江我跟你说,魏燃,魏燃他,他居然异想天开的要去参加好声音的海选大赛!”
魏燃一脸真诚的看向江黎:“江老师,你说我要去参赛的话,有没有可能成功?”
江黎换好拖鞋走进来,从魏燃手里接过海报,认真的思考起来:“魏燃老师,我这里有两种角度看待分析这件事,一种是从心理学角度分析,一种是共识通俗角度分析,你想听哪种?”
魏燃皱了下眉头:“怎么说?”
江黎认真的看着他:“从心理学的角度上来分析的话,你虽然唱歌的能力一般般,但却有坚定的信念,并且总觉得自己可以一飞冲天,跟太阳肩并肩,能成为爆款的歌手。通俗点讲就是,你这个人五音不全,唱歌跑调,还没有自知之明,智商永远不在线,我觉得你可以直接放弃了。”
魏燃丝毫不受打击:“我觉得做人还是给快乐点好,我当初就不想做医生,我从高中开始就梦想出道当歌手,要不是因为我妈非逼着我当医生,我现在专辑都应该出了几张。”
裴晓楠吃着薯条,丝毫不留情的打击:“是是是,你魏燃魏老师是和何许人也,你最厉害了,你要是能当歌手,我觉得我也能当明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