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又见玉华(二)

路上,我心乱如麻,祈求上天保佑:玉华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官人,到了。”听到厮儿这样说,我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踉跄着来到外舅府门外,门是紧闭的,也没有厮儿在外看守。

我上前拍门,无人应答。

“怎么会这样……”我命厮儿强行把门踹开,他先是犹疑了一下,倒也照办了。

门开了,前院中无人。

“外舅,外姑!”我在院中大喊,只是,无人回应。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正厅,看到一个女使面朝下倒在地上,了无生气。我认得她,她是府里的厨娘。

我颤抖着用手去摸她的脉,却发现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是她的女儿。我摸了摸那孩子的脸:是冰凉的。

我瘫坐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前院里有了动静。我回头望去:是官府的人。

“惊鹤贤弟,去看一看赵官人吧。”这时,白篱来了。

“白……白大哥,为什么会这样?”我被白篱搀扶着,回到了前院。

“赵官人追查了‘佳人笑’的事情,一个不小心,查到了程家,被程家灭口了。”白篱低声说。

“程家?”我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抓住白篱的手,看向他说,“证据呢?报给官府啊!”

“没有证据,程相公做事,滴水不漏。”白篱长叹。

“那你们为什么都一口咬定是程家?”我晃动着白篱,“你怎么知道是程家?”

白篱环视四周的官差,对我说:“小声点!”

“程家在寿州一带调动过人马,动静不小,知道的人也不少。”白篱在我耳边道,“还有杀人的手法,一击毙命,悄无声息。我敢说,这是程家程四的手笔,那小子谙熟此道,而且这次,他亲自现身了。”

“他在哪?”我问白篱,可他十分为难的说:“我的人,和夜歌的人都看到了他的影子,可他到底在哪里,就连他的亲兄弟也不会知道。”

这时,一个衙役跑了过来,对我说:“迟官人,尸体找到了。”

我知道他说的尸体,是我外舅和外姑的尸体。用白布蒙着,此刻就放在前院的空地上。

“整个赵府的人,都死了。”身后,我听到那个衙役对白篱说。

我轻轻掀开白布,“外舅,”我忍不住放声大哭,“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七日后

“郎君,又来家书了。”我身边的厮儿说。

“我说过了,我不回去。”我接过家书,“一天抓不到凶手,我就一天不回去。”

“不……不是让您回去,”厮儿往后退了几步,“是,是说朝堂上有人参本,说‘毒杀案’久久未破,赵官人又遭灭门。说大理寺办案不力,交由刑部了。所以,您不用回去……”

“我爹要来了,是吧?”我问道。

“对对对,郎君说的是。”厮儿说完,像阵风似的跑了。

“你也不问一问,是谁参了本。”白篱见我心情沉郁,这几日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一直在想,我宋国的王法何在?玉华、程四,他们杀人杀的肆无忌惮,我宋国天子的威严何在?”我对白篱说,“纵然拼死,我也要为我外舅府上三十几条人命讨一个公道!”

“别把什么事情都压到自己身上,”白篱递给我一坛酒,“上好的金盘露,我给你倒上。”

“我从不多饮。”我此时哪里有心思饮酒,别说是金盘露,就是西王母的琼浆玉液我也不会喝。

“古人言,一醉解千愁。”白篱倒了一杯,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我要的是报仇!”我知道白篱是好意,可我心里实在是愤懑,“一日不杀程四,我寝食难安。”

“惊鹤贤弟,你这是要下定决心报私仇。”白篱一打折扇,赏玩着上面的花纹。“还真是和琴赏兄认识得久了,学了我们这些江湖人的行事。”

“是我害了这一府的人,当初如果不是我告诉了我外舅‘佳人笑’的事,他们也不会被杀。”此时,我后悔莫及。

“非也,非也。”白篱摇头,“你外舅的死,恐怕怪不得你。”

听白篱这样说,我问他:“白大哥是怎么看的?”

“惊鹤贤弟,你觉得程四杀你外舅是为了什么?为了灭口,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杀这满府的人?”白篱合上扇子,“如果事实真的如此,暗杀才是最好的方法,而且是看上去像意外的暗杀。至于投毒、灭门啊,除非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大多都是为了挑衅别人才会做的事。”

“别忘了,你外舅可是朝廷命官,他被灭门,朝野轰动。这趟水,只会越来越浑。”白篱说,“如果你要谋反,希望在举事之前就闹得人尽皆知吗?”

“谋反?”我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谁要谋反?”

“怎么,琴赏兄没告诉你他为什么会被人追杀?”白篱微不可见的笑了,“他呀,不经意间得知了程家有谋反的意图。两个月前就被程家追杀了,一个月前在潭州失踪,如今生死不明。”

“那林四哥……”我若是脱得开身,一定会去潭州寻他。

“放心,他比狐狸还精,谁能杀得了他。”白篱用轻便扇敲敲桌子,“程家盯上了‘佳人笑’,玉华要守住‘佳人笑’,原本是坐山观虎斗,这下被你拖入局了,想明哲保身都难。”

“程家谋反,此事要及时禀奏官家。”我说。

“你说了,谁会信?”白篱叹气,“我们这些人也是观时局,个家自扫门前雪,只要火不烧到自己头上,就当没看见。”

“那你们讲的江湖道义呢?”我忍不住反驳。

白篱收了扇子,瞟了我一眼说:“我双栖渡白家百余人,也是要活命的。”

听了白篱的话,我想起厨娘怀里那个死去的孩子,一个女使的女儿。她只有四五岁啊,她知道什么,她又能说出去什么?我说:“或许我当初真的错了,我不该来寿州,来下蔡。”

“你当初好端端的为什么来这个是非地?”白篱问我。

“因为‘毒杀案’,”我说,“是我外舅写信让我来的。”

其实也不尽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我又惹了我老子生气,离家避一避。

“惊鹤贤弟,你仔细想一想。‘毒杀案’为什么单留下你外舅的性命?南汉公主可是个蛇蝎妇人,她另外三个无辜都杀了,怎么单留赵官人的命。”白篱说,“还有,毒死人之后又让人说起了书,表面上是用女鬼杀人来做掩护,可暗地里却牵扯出了十七年前的事。一步一步诱敌深入,抹了蜜就等着有猎物上钩,心思深,耐心也足,就只为了保一个方子?”

“十七年前,她为了保这个方子,杀了几乎整个明灵宫的人,玉华,恐怕就是这样心狠手辣。”我想起戚无名给我讲过的前事。

“她在狩猎,”此时,白篱的话我已经听不太懂,“你、琴赏兄和我都是已经吞了饵的,想吐吐不出来,想咽又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