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2035年。
22岁的唐成带着11岁的唐和，走到了这道水帘前。再往前一步，就是遍体淋湿。
再往前一步，就是地球。
这一路的海底隧道之旅持续了两个半小时。虽然是空间穿梭，可已经是很快了。运转着的磁能列车，没污染，环保。
像走向任何机场的离场通道一样，他俩小心翼翼地走着。
就差这一条水帘了。周围是无数的鲤鱼，罩在玻璃框架里，游来游去，仿佛不知道自己再游几步会去向何处。
跨过去，跨过去就好了。哥哥安慰弟弟。
弟弟只顾着惊慌。眼睛瞪直了看哥哥。努力地摇头。
我牵着你，跨吧。哥哥强忍着第一次跨越虫洞的恐惧和好奇，装出一副天然老成的样子。他不想让弟弟不知道未来是去往未知的。他想给弟弟一个梦，他想实现弟弟的梦。自由。
这哥俩是跑出来的，偷了父母的钱。跑出来的。
父亲太严厉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艰苦训练让二人脑子里除了篮球已经装不下其他。
这是父亲的梦。年轻时老唐曾经代表平球的省队打过国际篮球友谊赛，但最后输了美国。他不想让孩子一辈子活在失败中，他不想孩子有阴影，他不想这，不想那，唯独不想孩子们怎么想。
大哥唐成的梦想是游泳运动员，22岁便达到了中国（以下描述均为平球世界）青年一队的水平，可是他不敢违抗父亲。他也想要完成父亲的梦想。老二唐和是很有篮球天赋的，很早就打入了省少年队，代表BJ市参加了U11的国际篮球三人联赛，打出了不错的成绩。
酷吗？
苦吧。
篮球的世界里，三百分钟的汗水才能换来十分钟的上场机会。而能不能投进一个球，概率只有45%，甚至在你发挥好的时候，也只有45%。这次的行动父母是不知道的。弟弟说他练够了，只想去地球看看。他想读书。想做学者。哥哥宠他，偷了父母上星期的买菜钱，拿着两个金币，二话不说找黄牛买了去地球的通票。老唐家过的不富裕，却也小康。
你到底去不去？哥哥有些急了。他也开始忌惮这道水帘了。
这不会是水帘洞吧？你又不是孙悟空，怎么过去？弟弟反问，愈发得恐惧。
跨过去就是了。跨过去就是了。哥哥不停的鼓励弟弟。胆小的，能跨过去，胆大的，也能跨过去。哥哥再次重申。
一二三。
唐成硬是把唐和拉了进去。
水帘后面什么也没有，还是一样的风景，一样的玻璃隧道，但是要换车，一直坐到还乡河的湖心出口处。两个人被浇的透心凉。
还好啊。弟弟开始傲娇了些。
早说了，你还是太小了。没见过世面。哥哥装起了小大人。
车上两人聊着天南海北，多数是训练的艰苦和生活的不易。在BJ生活，有几个容易。莫不说平球，就算火星上有了BJ。想必也拥堵。
一个白袍少女从车厢走过，静静地注视了唐成三秒。
有时灵魂的相吸就是容易，相对了就是对了。不用说。相不对，说再多也于事无补。哥哥明白。
他突然拽住女孩的胳膊。有些粗鲁地憨声问道：“美女，我们是平球BJ市来的。请问想要去地球的BJ市该怎么坐车。我们哥俩第一次来，实在是不认路。”
女孩愣了愣。浅浅地捂嘴笑了笑。
“你们是北京人啊。我是张家口的。刚从平球玩了一圈回来。说真的，你们的地域和我们地球上，没啥区别。不过我这也是头一回听北京人问我BJ怎么走。真够逗得。”女孩说着说着又笑了，嘴唇像青椒，浅浅的沟，却又那么薄，仿佛是天生会笑的。“去BJ的话，先从还乡河湖心岛坐车去唐山北站，叫个滴滴就可以。然后买去BJ的高铁票。记得出示你俩的平球身份证，通用。”
哥哥点头谢过，女孩点点头，转身想走。却站住了。她定了定，反问：帅哥，我能加你个朋友圈吗？我还没有平球的男生朋友呢。只认识两个平球世界的校友，还是女的。
哥哥扫了女生的二维码，上面昵称写着：苏芳菲。问起女生是哪个大学的。
首都经贸大学。女生仿佛不笑着不会说话。不知是不是笑唐成憨傻。叫我苏芳就行，芳菲是我网名。她补一句。
“我叫唐成，大名也是唐成。”两人害臊的看了一眼，点头别过。
“你恋爱啦？”弟弟一脸嘲讽。小孩子看事情还是亮。打着闹着列车也就到站了，两人听从苏芳的指引，坐车去了BJ。路上遇见了种种。直到看到了BJ科技博物馆。弟弟眼睛都直了。每天花12个小时混在篮球场的他俩哪里见过其他的世界，更不用说地球科技，虽然平球科技也只是听说过。但平球和地球选拔人才体系不同，这更加深了弟弟想要读书的愿望，他想来地球，做自己的机器人模型。他俩不知道的是，平球科技远胜地球。时间飞快，晚上七点不知不觉就来，天也渐黑。兄弟二人商量着是时候回去了，不然夜不归宿会出事的。父母该急死了。哥哥拽着极不情愿的弟弟一路坐回了还乡河湖心岛。回平球的列车上，二人侃侃而谈自己的理想。原来哥哥还是想要帮爸爸赢下一个篮球冠军后再重新回游泳队，而弟弟也立志，要多读点书，虽然这样父亲会不高兴，但要是早日做出自己的机器人模型，一切都值。
这两个愿望没有一个是和父母合拍的，父母看到了二人的篮球天赋，只希望二人有所发展。毕竟哥哥还没过PBA（人类篮球联赛）选秀的年龄，而弟弟还有六年才体考。
说着说着，旁边的老翁打断了二人的谈话。老翁问道：“你们刚才说的体考是什么？是体育中考吗？我小孙子快升高中了，体育中考费劲能及格啊，他太胖了。”
唐成唐和一脸迷惑，问道：“体育中考？体育中考怎么可能不过呢。每天8个小时都在学校里练体育，课外还得再加练三小时。再者说，如若不过体育中考，不就分流到中专了吗？到那里只能学习文化课，将来只能干一些脑力劳动的活，会让家里人蒙羞的。”
老翁硬是愣了。嘴巴圆张。不敢相信自己听了些什么。“你俩逗我这个老头玩儿？体育中考不过就分流？没听说过！你们是哪儿的人？平球吗？你们那没有高考吗？”
没有啊，体考体考嘛，所有人都要参加的，不考到满分就不能上大学。而且想要走入社会找到一份体面的体力劳动的话，还要将大学里安排的竞争对手完胜，否则只能等下一年才能毕业。像我们学篮球的，如果1vs1一直赢不了竞争对手的话，就一直毕不了业。永远也不能参加选秀或者进入PBA。就。。。失业了呀。
弟弟一边说一边吃惊地看着老头。
老头子更吃惊。
“就是说，你们高考不分体育生？全是体育生？没有。。。。。。没有文化课？？？”他不信。
文化课学的好多丢人啊。只能当脑力劳动者，只能挣死工资，没办法为国争光。再者说了，每年一度的世界体育大会——World Sports Contest，如果我们这些年轻学子不能给本国争光，在国际上我们的祖国就没有尊严了呀。
哥哥耐心地给老者解释着平球与地球的不同。
老者缓慢的挪动着自己颤抖的右手，努力握了握大哥唐成常年打球的小臂，哆嗦着说：“你们平球能移民吗？有战争吗？文化课学的不好要紧吗？”唐成反感的皱了皱眉，只好说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干嘛要移民，干嘛要打仗，干嘛要学文化。多丢人啊。。。老伯，你们地球人都学文化课吗？那将来也会有出息吗？难道父母就不反对吗？”
面对这灵魂三拷问。老者沉默了。半晌过去，老者缓缓说道：“祝你们幸福吧。希望我也能看到我孙子勇敢追逐自己梦想的那一天。愿他们这一代人，不再被一纸文凭所束缚。谢谢你俩了，小伙子，我今天长见识了。”说完颤颤巍巍地站起，找了个偏座，缓缓打起了呼噜。
“高考？”兄弟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列车缓缓到站，再一次站在水帘前。再往前走，就是平球，坐上磁悬浮列车，就能航向家的方向。弟弟没有犹豫，碎步上前，回头向唐成伸出一只手：哥，走，咱该回家了。明天还有体育加练呢。
哥哥点点头。
前后脚迈过那道水帘。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