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王朝,京城,皇城司诏狱。
顾慎睁开眼,看到一片昏暗,呼吸间伴随污浊空气,隐隐有哀嚎喊冤声传入耳中。
面前是一张遍布刀口、污痕的八仙桌,桌上点着一盏枯黄油灯,借着灯光,顾慎低头看了一眼,蓝白相间的劣质布衣,胸口处划着一个大大的圆,圆圈里写着字——“牢”。
“这是?”顾慎惊异。
与此同时,脑海中突然一阵抽痛,顾慎面色苍白,冷汗直流。
他猛地发现,脑海中多出许多陌生又熟悉的记忆。
理清记忆后,顾慎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虽然很难接受,但脑袋里不时传来的抽痛感告诉他,他真的穿越了。
“妈的,我真傻,我怎么能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呢?!”顾慎懊恼。
前世他和刚谈了两周的女朋友相约去游乐场,女朋友想玩蹦极,拉着顾慎一起,顾慎本不想去,但架不住女朋友和其他游客的起哄怂恿,头脑一热,迷迷糊糊的被工作人员系上弹跳绳,然后不知道谁在背后一推,顾慎就从台子上跳了下去。
顾慎是亲眼看到绳子应声而断的,再之后,他就没有了意识,睁开眼的时候,他来到了这里。
从接收到的记忆中,顾慎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大胤王朝皇城司诏狱的一小卒。
乱世之中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可是在将乱而未乱的时候就需要,皇城司的职责就是网罗罪名。
坊间有传言,进了天牢还可能出去,但进了皇城司的诏狱,肯定是不可能活着出去了。
让顾慎惊奇的是,穿越后的这具身体也叫顾慎,同名同姓,这一世顾慎的父亲是诏狱狱卒,这种基层小吏基本都是子承父业,原主父亲死后,原主就继承了这份祖上传下的铁饭碗。
诏狱里关押的犯人要么是达官显贵,要么是江湖高手,上月被皇城司抓进来一名六品武道高手,不知为何解了身上被皇城司下的毒,趁原主打开牢门送饭之际,突然出手,打伤原主,企图越狱,但诏狱戒备森严,一位皇城司镇抚、三位偏将常驻诏狱,以防有人劫狱、逃狱。
那名六品武道高手被当场打死。
原主虽然没有被刻意针对,但六品武者已是跨入二流高手的行列,在整个江湖上都足以闯出不小名号,仅仅只是寻常一掌,就要了原主半条命,硬捱了一个月,最终体内那名二流高手的内气作祟,原主一命呜呼。
也是如此,顾慎才穿越过来。
“嘶。”
一股针刺般的痛感从丹田传来,让顾慎忍不住低吼一声。
昏暗通道拐角处,一名狱卒探出头看过来,语气带些关怀,道:“小顾,是不是内伤又发作了?不行的话就和马校尉告个假,回家好好休养几天。”
说话的狱卒叫张成功,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皮肤黝黑,身量瘦长。他和顾慎父亲关系不错,顾父病死后,对继任的顾慎也颇为照顾。
“行,我知道了,张叔。”顾慎道。
顾慎抬手用手背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冷汗,脸色苍白,腿肚子都在打颤,他在想着确实该告个假,想办法治好自己受的内伤,不然恐怕又要死一次了。
大胤王朝建朝之初就设立了皇城司,如今两百余年过去,期间皇城司权势或大或小,大的时候权力不受限制,监察天下,权力只在皇权之下。小的时候隐于暗处,冷眼旁观,只待皇帝重新启用。
当今正是皇城司权势达到顶峰之时,外有大元王朝虎视眈眈,内部义军四起,天下动荡,颇有王朝末年景象,皇权受到威胁,皇城司成为了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剑。
皇城司编制是皇城司使一人,官职正三品,但权势滔天,实际位比三公。皇城司使下面设有两名镇抚,依次为偏将、校尉、小旗。
诏狱中寻常看不到镇抚,一般事情惊动不到偏将,顾慎想要告假,就需要找马校尉。
顾慎、张成功这些最底层狱卒,实际上并不算在皇城司体制内,还要受小旗管辖,只是因为世代在皇城司的诏狱做差事,亦被皇城司视为自己人,寻常事情也不会为难。
顾慎没有坐到八仙桌上,这是校尉、小旗们才能坐的,他只能靠在牢房墙壁处站着。
“要想个办法先把我身上的内伤给治好,不然又要死,下次估计没那么幸运可以穿越了。”
顾慎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诏狱从建立起至今已有两百余年,中间虽有修修补补,但常年酷刑,不见日月,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潮湿昏暗,细菌滋生,病毒蔓延,与蛇虫鼠蚁共居,条件极差。
“也要尽快想办法辞了狱卒这个倒霉差事,在这种环境下上班,那病死的便宜爹就是例子,很难活的长。不过这件事需要多做准备,毕竟外面世道更为艰难,一个不慎,说不定小命就丢了。”顾慎心中想着,“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想办法调理身体,祛除那六品武道高手残留在我体内的顽固内气。”
“该怎么做呢?”
顾慎不了解内气,但原主知道一些,从接收自原主的记忆中,顾慎知道原主也是有些底子的,父亲曾花钱让原主拜进一家武馆习武,但原主天赋太差,练了数年赤焰功,却始终没有迈进九品之列。
天下将武道分为九品,九品最低,一品最高,只有跨入九品,才算真正迈进武道门槛。九品、八品、七品被称为下三品,江湖上统称为三流高手;六品、五品、四品为中三品,是为二流高手;三品,二品,一品为上三品,是为一流高手。
而在一品之后,还有传说中的先天宗师之境,不过这就太缥缈虚幻了,起码在原主的记忆中,大胤王朝只有一位先天宗师。
思索片刻,顾慎大致有了一些思路。
“按照之前在武馆中学到的知识来看,想要祛除体内内气,有三种方法。”
“第一个方法是吃药。购买大补药,用药效慢慢抵消内气,同时缓解自身伤势。不过这种方法见效很慢,动辄几年甚至更长时间,期间不知要受多少折磨疼痛,而且耗资极大,我根本负担不起,这个方法可以初步排除。”
“第二个方法是请一位二流高手以自身内气将我体内的残留内气引导出来。不过实施难度同样很大,我只是一个小狱卒,去哪里找堂堂二流高手?在皇城司里,达到中三品的高手,起码也是偏将了,我连面都见不着,更遑论去请人家冒着被内气反冲的风险来救我。”
“第三个方法是我自己修炼到六品高手境,轻而易举就可以祛除我体内这些残留内力......好吧,这个方法太过异想天开了,最不靠谱。”
顾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第二个方法可以尝试一下,天下这么大,又不是只有皇城司有二流高手,大不了把祖宅卖掉,重金请一位二流高手出手帮忙,原主不舍得卖掉祖产,但顾慎考虑不了这么多,只要能活下去,他没什么干不出来的。
不过现在这个世道,房子并不值钱,除了卖祖宅外,估计还要找人借钱,只是一想想,顾慎就不觉有些头大,感觉老天爷让自己穿越,纯粹就是为难自己。
这时候,通道拐角处传来动静,打断顾慎的思索,他抬头看到张成功走了过来,张成功来到顾慎跟前,问道:“小顾,还行吗?”
顾慎轻咳两声,感觉身子骨被体内那股四处流窜的内气折腾一番后,更虚弱了一些,苦笑道:“张叔,暂时还能撑一撑。”
“唉。”张成功一声叹息,他当初曾答应顾慎父亲,会对顾慎多多照顾,现在看着顾慎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心中不是滋味。
“该给犯人送午饭了,走吧。”张成功道。
顾慎点了点头,跟在张成功身后,向诏狱伙房走去。
张成功边走边提醒顾慎,“小顾,你须当心,丙九号房的犯人我看撑不了几天了,但那种武林高手不乏有些手段,就算被穿了琵琶骨,一身武功尽废,死前要拉个人陪葬,也不是难事。”
顾慎闻言精神一震,诏狱中的犯人,要么身份不凡,要么身手不凡,原身的教训,他可得吸取啊。
顾慎跟着张成功到伙房领了犯人的午饭,拎着饭桶,开始给犯人送饭,虽然是第一次做这些事,但脑海里有原身的记忆在,倒也不觉陌生。
根据犯人的不同,也有不同的送饭规矩,那些有死志或者被酷刑折磨到不能动弹的犯人,顾慎会直接用勺子将稀饭倒进其口中。对于多数还抱有存活希望的犯人,顾慎则是用勺子从桶里舀出一勺稀饭倒进牢房中的白瓷碗里,让犯人自己喝。
当来到丙九号牢房的时候,顾慎眉头紧皱,脑海中想起张叔的提醒。
顾慎用勺子拍了拍小儿手臂粗的精铁栏杆,看向里面被穿了琵琶骨的犯人,“吃饭了。”
顾慎说完就发现不对,牢房中的犯人没有反应,盘腿垂首,一动不动。
“不会死了吧?”顾慎皱眉。
按照经验来看,这人应是死了,但顾慎不敢大意。
他用勺子从饭桶里舀了勺稀饭,用力甩在犯人身上,试试犯人有没有反应。
犯人仍旧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突然,顾慎眼前一花,四周环境渐渐模糊,只有那穿着琵琶骨的犯人垂着脑袋,紧接着,就见到一丝丝黑气从犯人身体上浮现,慢慢向这边飞来。
顾慎大惊,怀疑有阴谋,犯人被关进诏狱前,曾是七品武者,虽说七品武者在诏狱不算什么,但毕竟不是寻常人,说不定有什么底牌。
顾慎转身想逃,只是那黑气速度极快,没等顾慎有动作,就飘在了他身前,落在顾慎身上。
当黑色气体落在顾慎身上后,顾慎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了变化,一股极为微薄的气流在体内升腾,浑身暖洋洋,舒坦极了。
四周环境恢复正常后,顾慎感受着体内出现的那丝气流,呆怔当场。
“这是内气吗?”
“困住原身多年的桎梏,就这么跨过去了?”
顾慎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现在有了两股内气,一股是之前那个六品武道高手留下来的,一股是刚刚在体内出现的。
这股刚刚出现的内气,竟然在慢慢修复经络中原先遭受的损伤。
“按照这个世界武道等级的划分,我现在内气自生,就算是九品武者、三流高手了?”
“这一切的变化,似乎都是刚才从这犯人身上升起的一丝黑气所引发。”
“原身从来没有过这番遭遇,这似乎是伴随我穿越而出现的。”
“穿越福利吗?”
顾慎眼眸渐渐明亮,仿佛一条康庄大道在他眼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