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兴一怔,看着张氏不信的道:“此时此刻,连我都没有办法,你区区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办法出去!”
张氏闻言,低声道:“叔父,昨日我与良人还没来得及进行最后的婚礼,良人就在监门外被撞晕了,婚礼大乱,根本没有进行,而县里派来的媒氏没有见证我与良人的婚礼,也没有为我和良人签订婚书并画押。
加上良人有腿疾,不能出行,所以我与良人今日还未去燕城媒氏那里签订婚书···”
秦之法,没有在官府登记的婚姻,不算正式婚姻,妇人逃亡无罪。
燕兴顿时欣喜若狂的道:“所以说,你在官府那里还不是我燕家的妇人,我燕家出事与你无关。如此,你···”
说着,燕兴心中有闪过一阵迟疑。
他心中其实信不过张氏,因为他知道,张氏其实对嫁给他侄儿南飞也很不满。
当初,张氏五岁时,曾有长者为张氏面相,说张氏面相极贵,长大后能做王后。
这话传出去后,好事者口耳相传,很快消息就从本县传到外县,引得附近许多人前去观看,看看这个将来能做王后的女童长啥样。
只是,一看之下,所有人都大失所望,因为女童家境平平,只是一个什长的女儿,而且相貌平平根本没有艳压群芳之姿。
于是,张家从此沦为笑柄。
后来,张氏渐渐年长,到张氏十岁时,张氏便长到六尺有余,可以出嫁了。只是,那时候张氏之父在楚国打战,其母连年操劳不幸染病而死,张氏自己带着两个幼弟种田养活自己三姐弟,经此一事,张氏真正名传东郡。
那时,东郡许多普通百姓甚至豪强富人开始向张家提亲,却因为张氏要照顾弟弟而被拒绝。
又三年,张氏之父自楚国归来,又有人向张氏提亲,却依然遭到张氏拒绝。
一直等到张氏年十五,长到了八尺有余,人高马大,却依然没有答应任何人的提亲。
至此,周围的人就都知道了,张氏心高气傲,异想天开,还想着做王后,根本看不上其他人。
从此,周围的人纷纷讥笑张氏自不量力,同时也没有人再去张家提亲了。
又四年,等到他侄儿南飞年满二十,在他准备给南飞娶媳妇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同县的张氏。
倒不是因为张氏可以做王后的传言,而是因为张氏长得人高马大,不到十岁就能耕田种地养活姐弟三人,力量惊人,健壮非常,整个东郡都没有那个女子能比张氏更强悍的。
这是一个奇女子。
自从始皇帝焚书以来,燕南飞便被他老师遣散回家。
回家后,燕南飞整天在家中唉声叹气,且对始皇帝怨愤不已,全然没有以前的意气。然后,他就知道他侄儿燕南飞已经废了,所以,他不得不将振兴燕家的希望放在下一代身上。
因为始皇帝焚书坑术士的缘故,因为秦国利出一孔,想要出人头地只能打战杀人的缘故,所以,他强迫南飞娶那个人高马大,目不识丁,家境平平相貌也平平的张氏。
因为他相信,强壮的张氏,一定能为燕家开枝散叶,生出一个又一个强壮的小子出来。
虽然他以叔父的身份,还有张氏能做王后的传言镇压了南飞,让南飞娶张氏,但是,当他派人去张家提亲的时候,却并不顺利。
因为张氏也看不上燕家,并没有答应嫁···最后,还是他给了一头牛,一匹马,一批帛布,还有三十石粮食,才说动张氏她爹,让她爹迫使她屈服。
如今,张氏昨天黄昏才回到燕家,还没有同南飞完成婚礼,跟南飞也没有感情,更没有与南飞去官府签订婚书。
现在,燕家陷入倾覆之祸中,张氏要是一去不回,那···
想着,燕兴看向张氏,看着她真诚的眼神,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强道:“好,真是上天庇佑我燕家,你现在立即请求出狱,然后去内黄城,去找大贤公羊子,请他出手相助。
当然···”
说着,燕兴脸色微黯道:“当然,若是公羊子不愿出手,那你也不必强求,自己返回张家便可,不要再管我燕家,也不要打听我燕家的事情,等过一段时间,你再找一个人嫁了吧。”
张氏见燕兴让她不要管燕家,还让她再嫁人,心中略有感动,应道:“叔父放心,我虽然没读过书,但家翁也告诉过我,人无信不立,既然我已经答应嫁给良人,那就一定不会反悔,我一定会到内黄城请公羊子出手救我燕家。
只是···”
张氏迟疑道:“只是,叔父,我从未离开燕县,不知道怎么去内黄城,也不知道公羊子家住那里。
还有,我从未读过书,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请求公羊子出手。”
“这···”燕兴脸色微变。
此时,燕南飞听到张氏的话,立即轻咳了两声。
“咳咳!”
燕兴与张氏一听到燕南飞传来动静,全都心神一震,立即快步走到燕南飞身侧。
“南飞,你现在怎么样?”
“良人,你感觉好点了吗?”
燕南飞见二人围过来,立即应道:“我知道该怎么请求公羊子出手。”
“良人你···”张氏闻言诧异的看着他。
燕南飞见张氏惊疑不定的说着,立即打断道:“时间紧迫,良人不用管我。”
说着,燕南飞立即起身,解开外袍,脱下帛布内衫,然后从内衫上撕下一块布,平整的放在地上。
接着,燕南在二人的注视中,咬破手指,然后开始用血写起字来:
“焚书坑儒,荧惑守心,无罪池鱼,青萍微澜。”
写罢,燕南飞将血书交给张氏,然后开口道:“良人见到公羊子后,将这份血书交给公羊子,然后告诉他我们燕家的遭遇,如此,公羊子自然就会明白的。”
说完,燕南飞又看向燕兴道:“叔父,如何让良人找到公羊子的住所,那就有劳叔父了。”
燕兴闻言,看了看张氏手中的血书,然后用力的点了点头。
接着,燕兴也脱出帛布内衫,然后咬破手指,开始在内衫上涂画起来。
须臾,燕兴画毕,将内衫交给张氏道:“这是内黄城的地图,标注好了公羊子的住所,你从南门进城,跟着地图走,很快就能找到公羊子的住所。
至于去内黄城,这也简单,现在是晚食时间,距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还有许多人仍在河水上忙碌。所以,你出了城,直接去河水边,找一个船家或者渔船,让他们送你去内黄便可。
内黄城乃是西河之地的大城名城,临近河水,那些在河水上厮混的人,十有八九都知道内黄在内,所以,你可以找他们带你去。”
说罢,燕兴从腰间取下佩玉,递给张氏道:“这块玉佩就算是船资。”
此时,燕兴又指着张氏腰间的佩玉道:“你身上的佩玉,乃是公羊子送来的新婚贺礼之一,你可以此玉为信物,证明你的身份。”
张氏收起佩玉内衫,又取下腰间美玉,郑重的藏好,然后对燕南飞与燕兴道:“叔父,良人,你们暂且在此等候,我这就出去找人救你们。”
说罢,张氏立即起身,来到牢房边,大喊道:“来人,我要见县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