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此去路远

同日晚,陆府东厢房。

陆穆白酒醒后正欲起身,无力的脚软又跌坐在床边,索性原地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同沈林溪一同去城郊放纸鸢的那个雨天,他也受了风寒,又因伤心过度精神萎靡多日未见好转。

昨日听闻沈林溪和萧云峥大婚,陆穆白他爹稍能保持冷静,交代了家丁不许陆穆白踏出陆府后,便出门去行会议事。

倒是陆穆白她娘感性许多,看着儿子黯然泪下、悲痛欲绝的模样甚是心疼,彻夜守在儿子身旁。

陆夫人心痛不已的看着憔悴的儿子说:“穆白,别怪你爹,是娘不好,若是知道你这般喜欢她,就算踏破她沈家门槛,也要帮我儿把这门亲事说成。”

事已至此,陆穆白只能苦笑着摇头说:“不是,都怪我自己,总以为有时间,总想准备好一切,可终究晚了一步,是我活该,我对不起她。”

陆夫人看着儿子神伤的模样,红着眼眶轻拍陆穆白肩膀,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

他们陆家怎么能比得过萧王府,若是旁的人家还能拼着家底截断这婚事,博上一回,可天子赐婚实在没有办法。

陆穆白抬头,双目含泪扯着嘴角牵强的对陆夫人说:“娘,她今日大婚,她现在嫁给别人了”,说完脸上两行清泪瞬间淌下。

陆夫人抬手用衣袖替陆穆白拭泪,柔声哄着儿子说:“你之前不是说要和娘一起喝酒吗?今天喝吧!把你爹的那些藏酒都喝了,好不好?”

陆穆白没有回话,只是越是努力笑,越是眼睛的泪控制不住流出来。

陆夫人唤人取来了家中各种酒,陪陆穆白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她酒量好,没有什么醉意,全程清醒的看着儿子陆穆白,看他一会笑,又一会哭着借着醉意吐露真言。

“林溪,没娶到你,是我没福气。”

“我没用,我错了。”

“这次真的失去了你。”

……

陆夫人看着醉倒一团的陆穆白,吃力的扶着已不似幼时那般轻的儿子到床榻躺下,为他盖好被子后,默默的将一地的酒瓶收拾好,退到卧房外间的软塌躺下浅眠。

入睡前,陆夫人看着外间留着的灯盏,在心内感伤,此前她听府上随从说起儿子与沈家千金有来往,却并未在意,令儿子失去所爱,留下遗憾。

今晚,陆穆白醉了也好,唯有如此,才能熬过这漫漫长夜。

一夜过去,此时房内也没有燃灯,陆穆白停止思索昨夜的宿醉,低头闻见自己一身酒味皱了皱眉,起身去沐浴。

临出屋前,陆穆白看见陆夫人在外间盖着薄被睡着,脸上乍然浮现愧疚,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沐浴更衣后,卯时天还未亮,陆穆白唤府上嬷嬷去东厢房扶他娘回正屋休憩,再叫醒随从,摸黑出府去自家酒楼。

西街锦玉楼。

酒楼店小二一脸困倦打开门对来人说:“谁啊!天没亮就敲门,我们还没…少爷,你怎么来了?”

陆穆白走进大堂,开门见山的对小二表明来意,问道:“端阳节用剩的河灯在哪里?”

店小二有点懵的摸着后脑勺说:“啊?”

端阳节已过了许久,少爷突然寻河灯做甚,瞧见陆穆白表情突然严肃,急忙答道:“在…在后院仓库。”

掌柜听到声响,伸着懒腰来到大堂,见陆穆白在此殷勤问何事吩咐,得知是要仓库那批未启用的河灯时,急忙让店小二召集伙计,在仓库一番翻找。

河灯被全数整理取出,清点后竟有50余盏。

陆穆白让掌柜给自己调几名伙计,在酒楼安排大伙吃完早膳后随他一起出发。

东方渐白,萧王府。

总管正派人将整理妥当的行囊抬上后方的厢式马车,萧云峥则领着沈林溪坐进队伍前方的四轮马车。

傅长晖跃身上马行到队首,几名随从在一旁依次排队走上中间的二轮马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王府前绕主道出发,萧总管在后方默默躬身行礼,目送马车走远。

傅鸿飞的身影也从主路悄悄退回巷内,跃上马直奔西郊。

马车行了一段路后不知何故停在原地,沈林溪疑惑的看着萧云峥,越过他撩开帐帷的手向外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沈府门前熟悉的树和砖墙。

意识到是沈府,沈林溪快速起身走到车厢外,看见沈府管事正在指挥家丁搬运着她昨日买的回门礼。

不远处,沈逸清站在府门口慈爱的对沈林溪点了点头,眼里有不易察觉的泪光,在他的身旁站着林慧烟、谢秀兰、沈夏琬、沈冬芷。

沈林溪面朝沈逸清点头,他生养了她,却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此刻心里存着的怨并未消弭,竟不觉得十分难过。

之后,沈林溪目光右移找到了身着浅色衣衫的林慧烟,终是看到娘笑中带泪、不舍的看着自己。

萧云峥也走出轿厢,站到沈林溪身侧,对沈逸清谦恭的行礼,放下手时暗自瞥了一眼沈逸清身侧的林慧烟,没想到沈林溪有一位如此性子刚烈的娘。

沈林溪再看了几眼家人们,瞧见沈夏琬用袖子偷偷抹泪的样子,心内亦是万分伤感,任萧云峥牵她一起退回轿内。

能以这样的方式全了回门礼,萧云峥已是很为她考虑了。坐回软塌,沈林溪对一旁正拿起书翻阅的萧云峥郑重的说:“谢谢你。”

萧云峥视线停留在书页,没有抬头,看似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嗯。”

其实,萧云峥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昨晚看她涕泗横流的样子,今晨跟傅长晖交代出城绕路沈府,再让萧总管安排回门礼时,派人去沈府带句话而已。

马车继续前行,从主道直行便是城门了。

经过城内金水河时,人群中一阵吵囔,岸边的男女老少发出惊叹、议论的声音。

沈林溪掀起马车布帘,看见左边的石桥上陆穆白笔直伫立,直视她所坐的马车。

俩人视线交汇时,沈林溪看出陆穆白身形消瘦了很多,微风吹动着他的衣摆。

沿岸的人群议论纷纷的指着河面,马车往前再挪动些时,沈林溪瞧见了满河的河灯,眼眶中一下蓄满泪花,神情恍惚的看灯又看陆穆白。

犹记得端阳节那晚,独自蹲在河边的沈林溪,举着河灯虔诚的许愿:“愿外祖父、外祖母庇佑,日后我能嫁得良人,能给娘买大宅院。”

犹记得端阳节那晚,陆穆白坐在石桥举着绿豆酥呆呆的看脚下河灯飘过,惊讶见证了沈林溪的祈愿。

可今日,河灯依旧飘过桥洞,少年仍然伫立石桥,沈林溪和陆穆白却再也不能笑闹着你追我赶,愿望终是落空了。

人群隔断了俩人的视线,沈林溪远远看见陆穆白低下了头。

察觉到背后炙热的视线,沈林溪心虚的回头,见萧云峥正举着书看着她,怏怏的松开抓着布帘的手,帘落隔绝了窗外的景象。

萧云峥回头继续盯着手中的书,这一页他已看了许久未曾翻过。

宫墙上,芸太妃身着华服独自站着,看着宫外的风光,心想此时峥儿乘坐的马车快要驶出城门了吧!

沈府侧院,林慧烟站在庭院,看着女儿曾经住过的院子也是百感交集。

一城之内,落寞人二三。

此去路远,一年不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