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还有个养女吗,怎未见得?”“不巧扭了脚,床上歇着呢。”两人窃窃说着耳语在前,何亦东皱着眉跟在后面,不远处迎面来了个小丫环,雀跃着说,“周爷,老爷让我请您去书房呢。”
洪诚正在书房内来回踱着步子,见三人进来,忙上前朝着周邦行了一礼,“二公子”,周邦也不避让,微点了一下头,拉着九月兰在旁边的禅椅上坐了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眼神聚在墙上的美人图上迟迟不肯离去,何亦东寻神望去,只见画上画着一身穿淡蓝戏服,凤冠霞帔的美人,微露半面,虽只是一个侧影,却显绝代风华,身后千山万水,只影顾怜,虽未入画内,却让人顿生寂寥之感,他不禁打了个寒噤,却见周邦也是方回过神来,轻叹一口气,“洪叔,有心了。”
洪诚虽平时是一介武人,此刻却是态度恭谨,“二公子不嫌弃我唐突就好,”“怎会,”周邦话锋一转,“这几日确是叨扰你了,可能还要住些时日,只是不知是否方便,”
“二公子怎说如此话,当年若不是有夫人相帮,又怎会有洪家今日的规模,说起来,这洪府也是夫人生前的财产,所以,二公子全当是自己家里就好,再客气就折煞我了。”
九月兰主安静地坐在旁边,二人说的什么话似乎都与她无关,她的眼神里,只容得下周邦一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她也只是微笑看着,何亦东心里烦恼得很,真不知道九月兰还有什么主意,难道带回汪绮文来一家团圆,为的就是看他们亲亲我我吗。
“二公子,可还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尽管吩咐。”洪诚这面话音刚落,九月兰似是回过神来,娇声道,“洪叔,刚绮文和我提到了方家四姨,那可是她?”洪诚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默认了,显然,他们知道彼此口中的她是谁,周邦却抛了个疑问的眼神,九月兰咳了一下,面上竟露出几分不安来,“也罢,终是瞒不住,”随即又露出几分俏皮之色,“我说了,你可不许恼。”
周邦轻抚了抚她的手,眼里满含情意,何亦东的心又被捶了,九月兰道,“方四姨,你是知道的了,前几日你刚刚假扮她去见了魏布庭,当时,我只说让你帮个姐妹的忙,其实,我没告诉你,这姐妹你也认得,”“噢,是谁?”“疏影,展疏影。”
听到这个名字,周邦脸色顿时变得一僵,脱口道,“怎会?”,那面洪诚一头雾水,“怎么,二公子,您不知道吗?”,九月兰那里站了起来,摇摇地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对,他不知道,当时我那样说,只是为了让你和方饶带走她,若不说是二公子的意思,你们又怎会听我安排,”说罢,又转身咯咯笑道,“但,这样不也是很好。这许多年,你们把她照顾得那样好,她也过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周邦定定地看着九月兰,“兰儿,真的是你的安排,我还以为,她……”“以为她怎样?她死了?这许多年,我也以为你死了。”九月兰的声音突然冰冷了起来,“当年要不是我让洪诚他们带走她,也许她就真的死在了那场火里,又或者被魏布庭掳了去,是我救了她。”
“可为何不告诉我她还活着?”
“去哪里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你还活着,若不是你来找我,我……”一语言罢,九月兰突然心痛,梨花带雨,见此情景,洪诚自觉不适宜呆在此处,轻轻的拉了拉何亦东的袖子,何亦东瞪了他一眼,但还是随他出来了,二人曾在方府见过一面,并不算生人,“洪伯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洪诚摇了摇头,“前尘旧世,前尘旧世,算了算了,你们小一辈的不知道也罢,走,快午时了,陪我吃饭去。”何亦东心下虽不愿,但不知怎地,却觉与洪诚甚为投缘,想着等兰姨有空了定要让她说个清楚,一面想着,一面便随洪诚去了。
那面书房内,二人却正是吵得激烈,周邦面色也不再平静,出口也略有些重了,“兰儿,重聚一月有余,为何不告诉我她还活着,若不想我知道,此时为何又要说。”
九月兰直视他的眼睛,“原来是不想,她曾嫁过与你,这根刺永远在我心底拔不出。但现在,她告诉绮文与我是结拜姐妹,在苑城,怕是早晚相见,即然瞒不住,那就不如说与你听。”九月兰冷冷地道,眼里的温柔软瞬已冰冷澈骨。
“又提旧事,当年那场婚姻你不是也是知情的,只是疏影是无辜的,她是无辜的,你不该恨她。”周邦语气平静了一些,“她无辜?你又了解她多少?我与她从小一同长大。”九月兰冷笑着摇头,掩不住的恨意,“若不是惦念着这点从小长大的情谊,我真想她葬身火海,但我终不是那么狠心的人,所以假托你的意思,让他们带她出来,安顿在方府,方饶对她的心思大家都看得出,以后那到是她自己的造化了。她现在,不是也很好。”
说到激动处,九月兰突然几步冲上前去,质问道,“你可怪我心狠,可若说心狠,谁又狠得过你。明明活着,却不来见我,让我终日活在苦痛里。”
“毁容的我,已不是我。怎能出现在你面前。”周邦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那苍白的皮肤因心内挣扎隐隐泛起了微红,“原来在你心中,我只在乎你的容颜?周邦,你究竟如何看我?”九月兰此时似是有些脱离了愤怒,周邦初时出现的惊喜,这段时间相处的柔情,却都抵不过这许多年隐忍的悲痛与恨意,终于在汪绮文提及方四姨的时候,九月兰一触而发了。
周邦只因火灾中毁了面容便可十几年不来见她,忘了曾经两人相爱的缠绵,信誓旦旦的远走高飞,让她一个人背负着那场火留下的负罪,让她一个人抱着不知是死还是活的希望与魏布庭及这乱世纠缠,她这前半生几乎在苦痛与等待中纠缠。
“我对不起你,也,负了她。”周邦似是已用心尽了全力,直直地坐在椅子上,面色灰冷,似是再不想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