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去了哪里?

走出乐今霄,秋天的深夜有一些清冷,王麻子追了出来:“汪姐汪姐,东哥让我送披肩给你”,白色的银狐披肩来的正是时候,汪绮文裹了裹身子,仰天望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看寒气在眼前漫漫散去,身后的酒醉繁华,霓虹略影,似与她已无关,在无人的街道上,她缓缓一个人走着,丁海的车慢慢跟在身后,这个时候,她不希望被打扰,她要好好想想过去,以及未来。

入局已深,想出局,谈何容易?为何要出局?究竟哪里没有被填满?和兰姨是何时有了嫌隙?这是一个压在汪绮文心底的秘密。十五岁那年,偶然去书房替兰姨取东西,那里,桌脚处她看到了断断续续无法拼接的纸张:“所图之事,已渐成”,后面似被水浸了模糊不清,隐约似有她的名字,那里,有一些隐藏着事情,她不敢问,也不敢想,但从那天起她知道,兰姨不只是她和何亦东领养的恩人,她有自己的算计。

汪绮文生在乱世,儿时的记忆已没有了,能记得住的事情,都是在兰姨太白山庄里的事。兰姨面相年轻,且貌美,没人在意过她的年纪,三十有余?膝下无儿女,生意广薄,喜做善事,在乐城建了学堂,修了道路,联合商会一起建了新的秩序,四方小有声名,汪绮文和何亦东,都是被兰姨领养的孩子,怎样来到这里,他们并不记得了,当时一起长大的,还有几个孩子,慢慢的,有的找到亲生父母被接走了,有的长大了被兰姨派出去掌管四方的生意,也有的,如汪绮文,何亦东被留在了身边,经营乐今霄。

兰姨一身肝胆,却八面玲珑,政商两界都走得通。十五岁那年,汪绮文知道了兰姨收养她没那么简单,但兰姨对他们终有养育之恩,且用心栽培,至此时,除了让汪绮文收集些政商的信息,让何亦东偶尔处理一下沾血的事情,似也没有什么过份的事情,若不是秦川的出现,汪绮文却也没想到有什么十分的不如意,只是,秦川出现了,带着混乱。何亦东说的没错,想与兰姨背道而驰,秦川有很大的原因,虽然只是个引子。

秦川,这个男人,出现的真是有意思。秦川并不是乐今霄的客人,也非乐城人。乐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地理位置四通八达,四海八方的商人总要路过于此,商业娱乐尤其繁华;某天,乐城街头突然出现了一个唱戏的艺人,即可小生,又可正旦,一人分饰两角,毫无违和,在乐城这种新鲜事情总是传得飞快。

汪绮文每天常去的地方便是乐今宵,乐今宵地处乐城最繁华之处,而秦川自然便出现在了这条大街上,人流最聚集的地方。汪绮文每傍晚时分路过,周一三五他唱生角,二四六他唱旦角;每逢周日,便是一人分饰二角了;三月下来,俱是如此。

汪绮文初时也只是路过斜斜一瞥,日子积攒下来,便是习惯了。每日只停一刻钟,一刻钟后,便离开,先是因为猎奇新鲜,后却被秦川技艺所动,生出惺惺之惜之感,而秦川,也记得每日多给些赏钱的年轻女子,总是后面有两个黑衣的人跟在左右,每日秦川都会礼貌点头示意,以自己技艺赚的钱,名正言顺。

偶有一天,秦川路过乐今霄时,抬头看见广告牌,上面映着那女子的头像,眼光流转,眉目飞盼,才知原来是乐今宵的头牌歌女,叫汪绮文,虽广告与常来看戏的女子是同一人,但却觉神情如此不同,每日所见那女子神情肃然,平静;而广告那女子,却流光异彩,极具风情。若不是那天偶尔听到有人喊她绮文小姐,秦川以为,这本是极似的两个人而已。

汪绮文每日必来秦川摊前,这早已不是秘密,乐今宵传言,汪小姐最近迷上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戏子,难不成是同行相惜。汪小姐虽然在乐今霄唱歌,但是兰姨养女,也是乐今霄半个主子,所触皆权贵,从未有人会半点轻视,也从未见汪小姐对什么事情过于上心,所以,汪绮文迷上戏子这个段子不胫而走;

下面已传得沸沸扬扬,汪绮文却似毫不在意,她告诉自己总要有些自己喜欢的人或事,自己喜欢的又何必与人解释,从小寄人篱下的日子,她早就习惯了淡然,舞台上的表演,那真的是表演,谁当真,谁傻了呢。

某日,秦川失踪了,这个异乡人,来得奇怪,消失得也奇怪。就上个月的月末,汪绮文照例来乐今霄,照例经过秦川的戏台,却没看到围观的人群,也没听到熟悉的乐曲,秦川没有出现。汪绮文心下暗叹,人去了哪里?离开了,萍水相逢,又何必管人在哪里,只是,习惯了,这几个月来,习惯了似有人某天与她精神上交流一下,哪怕只是四目相对,一个点头,一个眼神,足矣慰藉游荡的灵魂。

初几日,汪绮文并没有太在意,虽然心底是空空的感觉,总有种什么就在眼前却突然丢失了,她任由这上感觉在这里,却眼里时常浮现秦川的影子,耳畔似有袅袅的余音围绕。一晚梦中,她梦到了秦川,一会小生,一会花旦,梦中像她伸出手,却又被无形的线拉得越来越远,默默不得声音,她越想抓住,那影子离得越远,一阵狂风猛刮过,汪绮文梦中惊醒,连连冷汗。

第二日,她找来丁海,丁海是她十七岁那年街边意外收留的乞丐,当时在街边已奄奄一息,挡了汪绮文去乐今霄的路,那是汪绮文第一次去乐今霄登台,她想做善事,所以,救了丁海,后来兰姨破例,将丁海派给了汪绮文,做了她的司机,丁海为人机灵,又谨言慎行,跟着汪绮文,再合适不过,后来,何亦东也教了他几手功夫,应急的时候,也能保护一下汪绮文,虽然这功夫一直也没派上什么大用场。

丁海本孤身一人,那年家乡逃难意外至乐城,因汪绮文救了他,他便一心只为汪绮文,乐城这个地方,许多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汪绮文当时初建绮园,也需要人手,让何亦东调查一下没什么太多的复杂事情,丁海就一直留在了汪绮文的身边,这几年,已然是汪绮文的亲信。

汪绮文让丁海去打听一下,秦川是否离开,丁海心理是不愿意的,汪小姐的眼光怎会如此?他第一次见秦川,只觉得脂粉气太浓,虽然小生的扮相他也见过,但总是个戏子,女里女气,怎么汪小姐就上了心?这几年,小姐身边的男人少吗?也没见她多看谁一眼,富民银行的李公子,警卫局的张局长,哪个不想天天陪着汪小姐,也没见汪小姐感兴趣。

丁海想不清楚,那就不想,他本就不是个喜欢想的多的人,家里遭逢巨变,一人独自存活于乐城,有个落脚地方,尚且不错,且汪小姐人美心善,汪绮文让他做的事情,他从无二话。丁海虽不擅言辞,但为人义气坦荡,再加上汪绮文的面子,乐城这几年,却也结交了不少人脉,陆运的,漕运的,街头巷尾小乞丐们的信息都打听了一道,却也没打听出秦川离开的信息。

回来和汪绮文一说,难道秦川还在乐城?却又没人见到过,那去了哪里?消失前秦川住在同里客栈,丁海曾听那里的伙计说:“秦爷当晚回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第二日早上去,床上留了银子,结了账还有富余。”

在乐城,可以让一个大活人神不知鬼不觉消失的,恐怕只有一个人了。想到此,汪绮文的身上全是冷汗,难道,难道是兰姨?

汪绮文想起了,刚去乐今霄时,那时她还没有学会进退有度,一日演出后,不知哪个外来的富贾缠住不让她走,何亦东客气的请他出去,第二日,他便在乐城消失了,何亦东告诉汪绮文,兰姨嘱咐过,在乐城,不能被人欺负;汪绮文觉得有点过,毕竟是一条人命,但究竟是死还是活,其实汪绮文也不想多问;她也依昔记得十六岁那年,有个男孩子偷偷来送花给她,每天都在太白山庄的山下等,后来,据说被兰姨安排人带到了千里之外当了学徒。

兰姨不喜欢她身边有男人,是要把她待价而沽?虽然兰姨收养了他们,且许她不会让她以色侍人,但,汪绮文从来不觉兰姨的善意,总之,在她身边好的坏的男人,都有了去处,所以汪绮文担心秦川的处境不是没有道理。那日汪绮文想了一夜,决定,像兰姨去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