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荔枝?”江景凝走进院子,映入眼帘的就是在秋千上嚼着桂花糖的宋留荔。
她穿着厚厚的冬装,泛红的小脸躲在一簇簇软的白毛里。见江景凝来了,眼里闪过一丝欣喜,赶忙跳下来。
在簌簌的雪中,宋留荔一蹦一跳投入他的怀里。
她冰冷的小手抓着那油纸包,真是馋猫转世。
“这么冷的天,你等多久了!”江景凝没有把油纸包给她,将小丫头赶回了屋,生了炭火的屋子将外面的严寒抵挡。
“元姨说了多少遍了,你身子弱别在外面看雪,别染了风寒!”江景凝探了探小丫头的额头,见没有热度才放心。
“这是薯蓣红枣糕,一日吃一块,不要贪嘴!”解开细绳,油纸包着十块不同形状的糕点,泛着微红,还带着甜香味。
宋留荔选了个小兔样子的,江景凝将油纸包恢复原样,递给了一旁的侍女。
“景哥哥,怎么不甜啊?”宋留荔感受到食物原本的味道,可她平日嗜甜,这糕点里不加糖倒是让她觉得少了些味道。
“你这些日子吃了太多甜的了,伤脾胃。元姨说你这几日饭菜都没有好好吃……”宋留荔听着江景凝的话,心虚地捂了捂有点空的糖袋子。
于是宋留荔除了每日一块的薯蓣红枣糕,其他零嘴都没吃,这样持续了很多日。
“这些日子,怎么不见鹤明兄?”江景凝将油纸包放在桌上,看着宋留荔抓着一缕头发发呆。
指尖上青丝缠绕一圈又一圈,宋留荔回过神来。
“哥哥去很远的书院去学了,听说过年就能回来……”
冬日难熬,生了炭火的屋子里总是让人昏昏欲睡,宋留荔翻来覆去数着糕点的数量,又不肯吃。
“怎么不吃?”江景凝看着宋留荔数了好几遍却没拿一块。
“舍不得呀,每个都长那么好快,吃掉就没有了……”宋留荔呆呆地看着糕点,香甜的味道暖融融地弥漫。
“吃吧,下次我多做些花样!”江景凝看着宋留荔喜笑颜开地抓了一枚枇杷糕放进嘴里。
宋留荔嘴边有些糕点碎屑,她随意拿帕子擦了擦。
“诺,景哥哥也吃!”宋留荔将兔子形状的枣糕放在江景凝的掌心,江景凝看了看自己亲手捏的小兔子,笑着咬了一口,桂花蜜糖馅。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留下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风里有着微弱的梅香。
那棵枇杷树,开了满枝皎洁的月光,在风里轻轻摇落清辉。
江景凝带着一匣子宋留荔新绣的花帕子回去了,宋留荔一本正经说这是糕点的回礼。
夜里的风有些冷,江景凝却感觉心口温热,帕子绣的很认真,还有一枚香囊,飘着淡淡的花香味。
枇杷花落,又是露寒深秋夜。月白晚色,宋留荔站在树下认真地等待闭眼许愿。
天光微明,掌心那盏小灯里的烛火摇曳。
江景凝和江神医走进小院中,元秋娘和宋鹤明在几步远望着宋留荔,笑容在每一个人脸上浮现。
精心想了很久的心愿在这一天向上天倾诉,宋留荔的脑海中浮现所有人的脸庞。
许久,宋留荔睁开眼,裙摆上绣着的枇杷花在枝头绽放,翻开一圈花香的涟漪。
她回头,江景凝看见少女额发间的一串珠花,结着发尾的一枚铃铛,在风里微弱听过几声脆响。
那弯眼眸就像春风拂过河堤旁边的柳枝,拂过水面的柔情又带着坚韧。那眉也是精心画过的,像是烟雨行舟中与青色重山擦肩而过,略过心尖的风带着琢磨不清的低语,始终有一分新鲜的朦胧感。
略施粉黛却如亭台楼阁在晴日里,婉约一点又不失原来的风骨。
耳上春带彩,眉尾一点红。手腕银镂空嵌一颗粉花,隐约香气袅袅。
江景凝突然认识到,宋留荔长大了,已经是一枝豆蔻谢胭脂。
枇杷花一瓣在风中飘落,他伸手,花瓣没有落在他的掌心,却轻轻滑过他的衣袖,在地上躺着。
“景凝弟?”宋鹤明见江景凝还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干什么,唤了几声才见江景凝回过神。
“今儿这花很美,不由得看入迷了……”江景凝捡起那瓣花,藏入袖中。
各色的纸包,大大小小堆了一桌子。珠子碰撞清脆,宋留荔捋了一下额发,江景凝听见声响抬头,忽的感觉心间有什么松动。
就像一片青翠中,忽的生了一枝树,未曾注意到它何时长出,只是忽然觉得不同起来。惊动了原先停在河畔的鸟雀,是落雨还是风声?或许都不是,是书上轻描淡写的情还是落笔犹豫半天最终埋于心底的爱?
是见玉容生情么?那这么多医书还是沉淀不了本性欲望么?还是日久见心,爱她的所思所想而不是雪肤花貌?
他揣摩着自己慌乱不已的心,又稳住面上动静,不叫人看出他的心思。
就像是一种微弱的预感,像落雪前的天色,像是下雨前的湿气,他后知后觉发现又先知先觉明白。
手指攥着衣角,他将那些浮动的念想压下去,认真看着眼前打扮精致亮眼的姑娘。
“景哥哥?”宋留荔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江景凝,惊慌掠过那片静寂的湖,没有留下涟漪,却在她的心上落了一场雨。
是湖上的雾气不留心,被飘带一样细腻的心勾住,才洒下粼粼泪光合着半角月。
“怎么啦?小荔枝?”江景凝瞥见那隐隐泪光,精心的生日,自己却在这里想什么……
她定是察觉到了他的不专心,才会暗自垂泪。江景凝想要伸手,却还是收回手,看着她的裙摆飘飘然消失在他的眼前。
那摇曳的花枝啊,也应景地敛了一丝娇笑。
还是等人少了再开口吧,如今人多怕是解释不清楚。
眼花缭乱的贺礼露出了真容。江神医新制的调养身体的药丸,特意制成甜口的。元秋娘做的一件新衣和一盒新打的首饰。侍女做的香囊。宋鹤明画的小人书和新得的花草纸。还有几盒新出的糕点。
江景凝见所有人的礼物都拆出来了,才不紧不慢从怀中取出几个小匣子。
匣子上流光溢彩,里面有贝壳盛的胭脂、香膏,还有一只梳子。
一面花团锦簇,一面刻着荔枝。
“原来前些日子你夜里是在做这个?”江神医想到之前好几晚微弱的烛火亮了很久,他还叫江景凝当心熬坏了眼睛。
江景凝笑着将贺礼放在宋留荔的手心,她的眼睛里此刻倒映着他的样子。
原来,他放在心上,可为何那会儿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