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柳秋月（2）

颜夕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虚弱的小妖，这一挣扎，已经让阿元的脚踝被缚妖网死死的勒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另一张缚妖网已经抓住了柳秋月。在缚要网的灼烧下，柳秋月痛苦的在地上翻滚，但却强忍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阿元扑向柳秋月，顾不得自己的双手会被缚妖网灼烧，拼命用那一双小手撕扯着。

柳秋月虚弱的挤出一个笑容，心疼的看着阿元的手：“阿元，姐姐没事，姐姐没事，你乖……”

阿元根本听不进去他姐姐的话，一边尖叫一边继续撕扯。

颜夕对阿元说：“你姐姐这么对你，你还……”眼神中，尽是怜悯。

阿元突然转头对着颜夕大吼起来：“不许你这么说我姐姐！不是她！是我！”

“什么？”颜夕眉头一皱，眼里流出一丝震惊。

“这么多年，让姐姐来杀你的人，是我！”

颜夕没有想到，她心心念念一直维护的阿元，才是这些年的主谋？

阿元用小小的身躯抱住缚妖网里奄奄一息的姐姐，对着颜夕愤恨地说道：“是我不想引渡，才要求姐姐杀了你的！如果引渡了，我跟姐姐就不能再在一起了！”

颜夕有些惊讶，她一直以为，多年的妖魔生涯，是让柳秋月迷了心智，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试图杀死颜夕。

阿元继续说道：“如果你死了！我就能永生永世跟姐姐在一起！这些，也都是我告诉我姐姐的！”

柳秋月仿佛被击穿了最后一丝防线，她绝望的怒吼：“阿元！我不是教过你，不要跟她说这些吗！你不乖！姐姐……姐姐不喜欢你了！”

一听到这句话，阿元立刻惶恐的看着柳秋月：“姐姐！姐姐！对不起，我不说了！姐姐……”

颜夕看着眼前这一对姐弟，心中的情绪突然复杂了起来。几百年来，姐弟俩就这么作为妖魂游荡在这个世界上。沧海桑田，柳家后代早已无人记得他们，他们只能自己相互取暖，相互依偎。

柳秋月看着弟弟的脸，脸上露出了一个凄惨的笑容：“阿元，姐姐知道，你也很羡慕现在很多小朋友的生活。或者，你就跟颜夕大人走吧！去引渡，然后去做一个普通人家的幸福小孩。”

阿元一听柳秋月的这句话，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大颗的血泪落了下来：“姐姐，你是不要我了吗？”

柳秋月此时的眼睛里充满了柔情：“姐姐怎么会不要你呢？姐姐生生世世都想跟阿元在一起，照顾阿元呀！”

她抬头看着颜夕，嘴角勾起了一丝凄惨的苦笑：“颜夕大人，你知道吗？有一次，我带阿元在一户人家游荡，阿元看到那户小孩在玩游戏机，他当时的眼神，可羡慕了。”她一脸凄苦的摇摇头：“从那一瞬间开始，我就已经释怀了，我想让阿元……”她充满疼惜的看了一眼依偎在她身旁的阿元，“拥有正常人的生活，拥有正常小孩的快乐。”

阿元尖叫的说道：“不要！不要！姐姐，我不要跟你分开！”

柳秋月宠溺的看着眼前的阿元：“阿元，别害怕！等你引渡以后，姐姐一定会去找到你！姐姐答应你，不论你在哪里，我一定会去找你！”

说完，她抬头，血红的眼睛不再充斥着暴虐和怨恨，而是多了几分平和：“颜夕大人，其实我这次来找你，就是为了能让说服阿元好好的引渡，也是……”说到这里，她话语间突然多了一丝失落，“……也是为了说服我自己。”

颜夕眼角眉梢，多了几分动容和悲怆：“所以，我今天可以带阿元走。”她顿了顿，“那你呢？”

柳秋月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阴影中，看不清藏在长发下的眼神：“我……我答应了阿元，一定回去找他。”

颜夕摇摇头：“找他？以什么样的身份？妖吗？”

柳秋月沉默了。

颜夕走进一步，厉声逼问道：“柳秋月，你要想清楚，那接下来，还要以妖的身份，做阿元的姐姐吗？”

柳秋月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尖利的手指狠狠地抓着自己的胳膊，指甲也深深地嵌进了身体里。

她突然仰天尖叫了一声，那声音，充斥着愤怒、不甘、迷茫和懊悔。

从自己的丈夫和夫家贪图她柳家的巨额嫁妆，而试图杀了她时，她内心的恨意，就从未消失过。这百年来，她带着阿元不断地骚扰她夫家的后人，而现如今，她却突然发现，她甚至已经分不清，这是恨，还是习惯。

颜夕见状，伸手一挥，雾气蒙蒙中，引渡桥赫然出现。

桥上的元荒缓缓走来。

阿元看着这引渡桥，害怕的往柳秋月怀里缩了缩，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月光下，颜夕朝着阿元，伸出手去。

阿元迷茫的看了一眼姐姐，柳秋月轻声说：“别怕阿元，去吧，姐姐答应去找你，一定不会食言的。”

阿元的神色还是有些害怕。

颜夕于心不忍，伸手收回了缚妖网。

柳秋月抬起一只手，轻轻摸了摸阿元的脸，一双含泪的眼睛就这么看着阿元，就像是想把阿元的样子，深深的刻进心里。

她知道，走上引渡桥后，她可能再也不会记得阿元的脸，甚至不会记得她和阿元的上一世的过往。

阿元轻轻的问：“姐姐，那你怎么找到我呢？”

柳秋月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阿元，还记得姐姐小时候跟你打架，不小心给你留下的那道疤么？”

阿元兴奋的点点头，撩起额前的头发：“记得！就在额头，你看，现在还在呢！当时你推了我一下，阿元摔倒了，可疼了！”

柳秋月轻轻地说道：“我会让颜夕大人在你引渡的时候，把这道疤留下，这样，姐姐就能找到你了。”

说完，她充满渴求的看了颜夕一眼，仿佛在哀求什么。

颜夕轻轻点了点头。

柳秋月看着阿元，最后摸了摸他的小脸。曾经，这张小脸灵动而鲜活，摸起来是那么的温暖柔软，而现在，作为妖的阿元，只剩冰冷和苍白，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柳秋月感到了一阵刺痛，这些，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颜夕伸出手来，轻轻牵起阿元的手。

阿元本有些害怕，但在接触到颜夕手的一瞬间，还是天真的昂起了头：“颜夕大人，你的手，怎么是烫的？”

颜夕低头看着这天真无邪的脸，这个孩子，已经太久太久，不知道人类的温度是什么样了。

颜夕此刻一反常态的温柔：“阿元，这不是烫，等你变成人了，你也是这个温度。这叫温暖。”

阿元有些迷惑，歪了歪脑袋：“温暖？是什么？”

颜夕笑着摇摇头：“没关系，你以后就会知道了。”她看了看桥上的元荒，接着说道：“阿元，你去吧，跟那个老伯伯走过去，就可以了。”

毕竟还是孩子心性，阿元虽害怕，但还是好奇心作祟，一摇一摆的走上了引渡桥。

元荒迎了上去，没有说话，伸出了一只干枯的手。

阿元好奇的看着元荒：“老伯伯，你好老呀！你多大了？”

元荒摸了摸他的头：“伯伯已经几千岁了。”

“那你为什么不引渡你自己呢？”

元荒愣了一下：“因为，如果我自己也引渡去了，你又怎么办呢？”

阿元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也对哦！哈哈哈，老伯伯，你说话好有意思哦！”

柳秋月看着引渡桥上的小小身影，突然感到一阵幸福感袭来。

几百年来，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阿元笑的这么开心了。

阿元喝完孟婆汤，转头看着元荒：“伯伯，我走了，还能再见到姐姐吗？”

元荒看着阿元小小的脸，轻轻用手撩开他的头发，用手指在他的疤痕上轻抚。

阿元头上的疤痕突然闪过一道微小的光。阿元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样就可以了吗？”

元荒面带笑意的点点头，指着引渡桥深处：“别害怕，你就一直往前走，走着走着，你姐姐就会来找你了。”

阿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回头看了看姐姐，大喊了一句：“姐姐！你要记得来找我哦！阿元会乖乖的，等你来找我！”

说完，他转身，便走进了引渡桥深处。

柳秋月看着远方的小小背影逐渐消失不见，眼中满是不舍。

“到你了。”颜夕的声音传来，这一次，不再冰冷。

柳秋月深吸一口气，走上了引渡桥。

元荒伸出手来，往柳秋月的面前一挥，她身上的妖气，顿时尽数散去。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颜夕，她与颜夕纠缠了百年，终于在今天，可以划下一个句点。

月光下的颜夕，犹如神迹一般，风吹过她的发丝，威严而不可质疑。

“阿元，对不起，上一世，是姐姐的自私害了你，下一世，姐姐一定会找到你。”

柳秋月消失在了引渡桥上的雾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