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莱布尼茨后期形而上学文集
- (德)莱布尼茨
- 2553字
- 2022-07-22 16:46:22
莱布尼茨致培尔信件的草稿注107
[A]先生,如果您的困难现在主要地只涉及思想自发的进展,我便不应当放弃希望,有朝一日您的困难将烟消云散,因为一切能动的事物都处于一种转变的状态或连续的状态(un estat de passage ou de suite),在自然中,我所认识到的事物莫不如此。否则,变化究竟来自何处呢?如果有人附和近期哲学家注108,说只有上帝是能动的,他们就必定说:上帝至少处于对他所创造的事物所实施的一系列活动自发进展的状态之中。所以,这样一种自发的进展是一种可能性,从而就有必要证明这只有在上帝身上才是可能的。但为何各个灵魂就不能够在这方面仿效上帝呢?老实说,倘若我们取消了它们的活动,从而取消了它们活动的种种结果,或它们向其他活动的转化,我看不出它们究竟还剩下什么?但要是说只有上帝才是能动的,这也足以达到我们的目的:灵魂或其他实体在所有其他方面在其自身即内蕴有一种自发的进展,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这种自发的进展将因此而只来自上帝以及它自身。而且,撇开上帝的普遍合作(ce concours general)不说,而只讲受造物之间的各种关系,在所有的实体中也必定存在有某种趋势或一种自发的进展。再没有比“隐德莱希”注109这个词更适合用来称呼这种力或趋势了,但隐德莱希这个词却一向如此不为人们所重视。注110然而,在各种基本原理中,几乎没有什么比这更有意义或更加重要了,尽管亚里士多德似乎并不曾非常令人满意地理解到这一点,至少不曾非常令人满意地将他所叫的这个名称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一点解释清楚。这样,既然在我看来,灵魂被允许因某些机缘而具有这样一种自发性,则灵魂在其他方面也具有自发性这样一种理论便更加可信。但最后,这甚至不只是一种理论,一如我在我的论著中曾经提到的那个格言所说:“现在始终孕育着未来”,“每个实体在其现在状态中都必定表象着它的未来状态”。注111
[B]按照西塞罗注112的观点,狄凯阿科斯注113否认灵魂是某种实体性的东西,将其归结为物质的或有广延的物质团块的一种热度或变形,毋宁说就像柏拉图《斐多篇》中一个对话者所主张的那样;这个对话者说灵魂乃一种和谐。注114在我看来,伊壁鸠鲁、霍布斯和斯宾诺莎都持这样一种意见。伊壁鸠鲁只允许细小物体的相互作用。注115霍布斯将一切事物都归结为物体,用反作用来解释感觉,就像对充满气的气球的感觉一样。注116而斯宾诺莎则声称,灵魂乃身体的观念,以致灵魂变得像形状或数学物体之于物质物体那样的东西。注117笛卡尔派也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来设想动物灵魂的。但这样一来,他们就顺理成章地不允许它们具有任何知觉:他们只把它们看作各种不同的机器。一位博学的英国人士注118似乎也主张物质能够思想,就像物质能够变成圆的一样,从而一些机体或一定的形状也能够产生出思想,当这种机体遭到破坏时,思想也就随之停止了。但我曾不揣冒昧地告诉他,思想似乎属于完全不同种类的东西。即使我们像您那样能够洞若观火,能够看到物体结构的最微小部分,我也看不出我们会因此而有任何进展。现在,无论在一块手表上或是在一座磨坊内,我们都找不到知觉的根源,尽管手表这一机器的所有构件我们全都可以看见,尽管我们甚至能够在这个磨坊水车的轮子间来回走动。注119因为在一座磨坊和一台更精确的机器之间的差别只不过是一个或大或小的问题。我们虽然能够理解一台机器能够产生出世界上最奇妙的事物,但这决不是说它能够知觉到它们。在可见的事物中,没有什么东西比一面镜子里的形象更接近于思想,大脑的印记也不会比这更加精确,但即使这种形象的精确性也产生不出对其中事物的任何知觉。不管我们编造出什么样的机械理论,我们甚至也不能接近知觉一步;我们依然无限远地远离知觉,其所以必定如此,乃是因为这些事物是绝对异质的,就像一个面,不管你如何折叠它,也永远不可能变成一个体。我们还能够看到,既然思想是一件事物其本身的活动,在形状和运动中便毫无其存在的余地,因为形状和运动永远提供不出真正内在活动的基础。再者,必定存在有单纯的事物,否则,就不会存在有任何复合的事物或聚集而成的存在者;而复合的事物或聚集而成的存在者却只是现象,而非实体,借用德谟克利特的术语说,它们是藉约定(νόμοφ)而存在而不是自然(φύδει)存在的,也就是说,它们是藉精神或理性(moralement ou rationalement)而存在的,而不是按照自然法则(physiquement)而存在的。注120而且,如果在单纯事物中不存在任何变化的话,在复合事物中也不会存在有任何变化。因为它们的全部实在性仅仅在于组成它们的单纯事物的实在性。由此看来,单纯事物的内在变化与我们所理解的存在于思想之中的变化属于同一个类型,因此,我们能够概括地说,知觉乃存在于一个单元中的复多的表达。先生,您根本无须澄清思想的非物质性,对于这样一种非物质性,您在多处都论述得很好,颇值得赞赏。将这些考察与我的特殊理论放到一起予以考察,在我看来,一个将有助于阐明另一个。
[C]在结束之前,我将谈一些与您的来信相关的事情。先生,在您的来信中,您说:对我的理论的合理性无法做出评估,除非我们能够清楚地理解灵魂的实体基础,以及它究竟如何能够改变它自己。我不知道是否还有什么比下面的说法能够更好地解释灵魂的结构(la constitution de l’ame):(1)灵魂乃一单纯实体,或者如我所说,乃一真正的单元;(2)这一真正的单元却能够表达一种复多,也就是能够表达各种物体;而且,它确实是按照它的观点或它的各种关系尽可能好地表达一种复多的;(3)从而,它是按照自然的形而上学—数学的规律(les loix metaphysico-mathematiques de la nature)表达现象的,也就是按照最适合理智或理性的秩序表达现象的。最后,我们由此可以得出结论说,(4)灵魂作为一种受造物尽可能地仿效上帝,因为和上帝一样,灵魂是单纯的,而且也是无限的,藉助混乱的知觉其中隐含着一切事物,尽管就清楚的知觉而言,它是有限的;而一切事物对于至上的实体而言则都是清楚的,一切事物都是从这一至上实体流溢出来的,他乃存在的原因和秩序的原因,一言以蔽之,他乃万物的终极原因。上帝卓越地(eminement)包含着宇宙,而灵魂或单元,则潜在地(virtuellement)注121包含着宇宙,可以说是宇宙的一面总的镜子(un miroir central),注122尽管它是能动的和有生命的。实际上,我们能够说,每个灵魂都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但所有这些世界却都是一致的,对同样的现象呈现出不同的关系。而这即是使各种存在物尽可能复多化的最完满的方式,也是所有可能方式中最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