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筹划

扈皇后到底是名门自幼照着皇后培养的贵女，说起话来总是那样的慢条斯理不疾不徐，这话一出，便更带了几分的意味深长。

百衣帝姬年岁小尚且想不到这一层，可她这个皇后却对此是心知肚明。

晋国被灭，打破了曾经燕慕南魏齐晋六国互相牵制的局面。如今燕国虽胜，国库却空虚了大半，燕国又不似魏国那般擅长农商，想要填补巨大的空虚并非一朝一夕。

更何况攻打晋国时，燕国还曾同慕国借兵，等于是变相地告知余下三国燕慕两国间结了盟，余下三国自然是人人自危。

如今的局势对于燕国来说自然最为不利，唯一能做的便是以手段拉拢慕国。

而最首当其冲也最有用的举动，便是和亲。

慕国太子还未到成家的年岁，燕国皇宫中帝姬的年岁合适的并非没有，可慕国太子作为联盟国的储君出使燕国也是情理中事，随意用一个不得宠的帝姬来敷衍了事必然不妥。

那么她的百衣帝姬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如今沉水碧那丫头肯后来居上争下这倒霉的差事，扈皇后自然不介意顺水推舟一把，由沉水碧来替代自己的女儿去和亲。

然而她对此心知肚明，百衣帝姬却想不到这一层，闻言便只当自己的宠爱当真要被沉水碧夺走，心下便更焦急了几分，正要继续跳脚，那边有宫女进门来福了福身，道：“娘娘，承贤帝姬来请安了。”

听到了承贤帝姬四个字，百衣帝姬登时冷哼一声，火辣辣地道：“呵，那死丫头只怕是听到了儿臣被父皇拒之门外之事，来此耀武扬威的！”

“百衣。”

扈皇后淡淡地阻止了百衣帝姬的话头，百衣帝姬这才闭了嘴。

扈皇后见此才收回目光，道：“知道了，叫承贤饮盏茶等候就是了。”

宫女没有表情地应声离去。

扈皇后这才道：“都起来吧。”

众宫婢这才舒了口气，忙不迭起了身退去。

扈皇后道：“百衣，本宫说过多少次，喜怒不形于色，莫说承贤不得宠，就算是真的得了宠爱身份也越不过你这个嫡出的帝姬去，更何况隔墙有耳。

“若有人将你今日之举传入陛下耳中，岂不更让陛下对你生厌？”

她叹了一声，道：“你呀，当真是被本宫宠坏了。”

百衣帝姬闻言便是悻悻，垂首不敢多言半句。

见她如此，扈皇后才起身，搭着女官的手前往正殿。

殿中燃着金兰香。

坐在椅上的女孩身形纤瘦得有些过了，素色的斗篷更衬她有几分楚楚，同明媚张扬的百衣帝姬相比添了几分寡淡，却让扈皇后的手下意识一紧。

同从前那个她过分讨厌的女人，有些过分的相似了。

扈皇后眉头紧皱，却很快便舒展了，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道：“承贤，你身子不好，一向病着，连宫门都不出，瞧着如今的模样，气色倒是比从前好多了。”

沉水碧嘴角漫起淡淡笑意。

果真不出她所料。

若说在此之前她对于自己与母妃的遭遇是扈皇后下的手还只是八分的猜测，可如今扈皇后这话一出，便是十分的笃定了。

皇后为后宫之主，整个后宫什么事能逃得过她的耳目？敏婕妤死后无人问津，皇后对此不置一词却脱口而出沉水碧久病不愈，如今气色回转。

这千华宫中之事，只怕她是了如指掌。

那么看来尚食局女官惨死之事被她发觉必然并非偶然了。

沉水碧不动声色，垂眼掩盖闪过的眸光，低眉顺眼道：“原早该见母后，只是这些日子母妃过身，儿臣不敢前来打扰，唯恐冲撞了母后，还请母后莫要责怪儿臣。”

扈皇后笑道：“何来责怪？你小小年纪便承受丧母之痛，当真是委屈你了。”

她冲着沉水碧招了招手，道：“快上前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沉水碧乖巧上前，双手交叠宫礼分外一丝不苟。

扈皇后上下打量，只见沉水碧五官温润，双目乌黑如墨玉，纤长睫毛好似羽蝶，倒是个见之忘俗的美人坯子。

假以时日，容貌必然不会输给她的百衣帝姬。

得出这个结论，扈皇后反而笑意更胜，道：“这样的标志，却没了生母，可真是委屈你了。本宫瞧着你可甚是合本宫的眼缘，以后可要常来未央宫。”

沉水碧闻言便似是喜出望外，连忙道：“多谢母后垂爱，骤然前来原本唯恐唐突，若能得母后喜爱，承贤不胜欣喜。”

她说着让了半步，端着茶的阿蛮便上前半步，沉水碧端起茶杯来，递到扈皇后眼前，道：“昨日父皇赏了半斤好茶，承贤吃着极好，却知晓自己配不得这样的好东西，特意带来此地亲自沏好，让母后尝个新鲜。”

她话说的真诚，扈皇后却将将藏好眼中的鄙夷。

果真小家子气。

沉水碧今日前来摆明了是为了示好，却不想着投其所好，反而用区区茶叶来献媚。

更何况这茶沏得极差，茶香几乎都散去了，这样的茶，即便是未央宫中的侍女都不会用。

好歹是个帝姬，连沏茶之道都不知一二也就罢了，竟还自降身份亲自泡茶。

如此粗鄙，竟还妄想在燕兴帝身侧侍奉？若是被旁人知晓堂堂帝姬亲自泡茶献媚，只怕旁人都要笑掉牙。

然而心里藏着打算，扈皇后便也未曾有想要拂了她面子的打算，客套地随口夸赞了一句，正接过茶时，沉水碧忽然手一抖，滚烫的茶水便尽数全泼在了手上，痛得沉水碧哎呦一声。

惨叫过后，沉水碧连忙诚惶请罪，口中连连道：“承贤失礼，还请母后恕罪。”

扈皇后不疑有他，见沉水碧并未受伤，便道：“时辰不早了，快些回去吧，你父皇想来正等着你一同用晚膳呢。”

沉水碧告退后，宫女一招手便唤人将地上的残渣打扫干净，扈皇后撑着额头，半眯着双眼道：“妙云，你觉得承贤这丫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