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世界是一片荒原18

赵珂和吴哲文认识的时间比我和她认识的时间都长,前几年的笔友形态,最终成功面基。

每每听起赵珂吴哲文谈到吴哲文,她的表情大多时候是开心的,有少数时候捉摸不透,但明显感觉有心事。

我们曾为期末考忙的焦头烂额时,她却在帮吴哲文补课。

“多少钱一节啊?赵老师。”我忍不住说,“怎么也得比我们暑假补课费高一点吧。”

赵珂不说话,抿嘴看着我。

“没要钱?”我看着赵珂一副为难的样子,“行吧,早料到了。”

“你们俩最近出问题了吧。”

赵珂的脸瞬间挂满了心事,点点头。

“说吧。”

“有人跟他告白。”赵珂看起来有些委屈,耳根通红。

“他那张脸没人告白才不正常吧。”

“不是……跟他告白的是我们班跟我玩的很好的一个同学。”赵珂挂满了愁容。

“啊……那她知道你跟吴哲文的关系吗?”

赵珂睁大眼睛,“我跟吴哲文就是同学关系,非常普通的那种。”

“你确定啊?你们俩这关系还只是普通同学啊?”

赵珂难为情,跺跺脚,“他……好像有喜欢的人。”

我心里一沉,看到赵珂不确定的神情,“你怎么知道?”

“有次我瞟到他手机壳背后,有张照片,是个女孩。”

“万一是他妈妈呢?”

“怎么可能啊。”赵珂托腮,“是张拍立得,跟我年龄差不多,没看清脸但我肯定是个漂亮女孩。”

我始终认为,把心思花在不确定关系身上纯粹是浪费时间。

“直接去问。”

“什么?”

“我说,直接去问。”

赵珂犹豫,嗯嗯啊啊说不出其他。

“你怕什么?大不了朋友也做不了,反正你也不想只跟他做朋友。”

“你有喜欢的人吗?”赵珂突然睁大眼睛问我,我一时愣住,犹如军师上了战场。

“你就是没有喜欢的人才能这样直接果断。”赵珂继续愁眉,“喜欢一个人,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怕他知道后的反应达不到自己的预期,又怕他知道后太符合自己的预期。”

赵珂一通输出,我理了理其中的核心思想——你就是不想负责。

赵珂想了想,点头,又摇头,“我这种,怕是只适合暗恋,表白就应该烂在肚子里。”

“我觉得要不然你先不理他吧,既然你同学跟他表白了,就看他反应。”

赵珂愁苦着,桌子上的数学题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往沙发上一瘫,像只软绵绵的小猫。

“宋筊。”

身后突然有人喊我名字。

我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这个声音的人,但没回头。

赵珂下巴一点,“你同桌吧。”

我当然知道是冯扬,有好几次他想找我说什么,我都当作没看见,我实在不想面对他。

听着脚步声冯扬已经走到了我身后,“宋筊,你打算一直避开我吗?”

赵珂嗅到八卦的气息,眼神从软溃无力变得神采奕奕。

为了避免我再成为赵珂八卦的谈资,我起身,走出了门口,冯扬跟上。

“我不想解释很多,我们家的事你也不了解。”冯扬还是那样冷淡,“我们都快成年了,应该知道某些事情的真相。”

我发觉好笑,正想说话。

冯扬一语,“就像我知道二叔并不是我二叔。”

我抬起眼睛,“而是我爸。”

我一时没忍住内心发笑,笑出来声。反应过来时,心里的震惊已经打破了平衡点。

“我们俩?”我难以置信,“我们俩?”

我顿时感觉一个天大的笑话扣在头上,面前这个人,我跟他有血缘关系,同父异母这种万一挑一的事情发生在我头上。

男人作的恶,非要不同的女性来买单。

“你也觉得可笑对吧?”冯扬嘴角一扯,拉出一个嘲讽的嘴角,头撇向一边,“快死的时候说这些,明摆着是想我不好过。”

我看着冯扬侧过的脸,“你应该早就有答案吧,只是在犹豫是否对答案。”

冯扬回过头,“你说的对。”

“你倒也是不否认。”

看着冯扬一脸平静的样子,我难以猜测他家里的事情,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感觉到他的家庭应该不简单。

“没办法否认,就跟无法承认我们确实没血缘一样。”冯扬冷漠的眼睛里看得出不想和我扯上关系。

但是,要不是他的那些怀疑,我本来可以不用接受这样的真相。

偏偏是吃螃蟹的人,讨厌起来养螃蟹的人。

“你以为世界围着你转?”我平等的反讽回去,“谁贴着跟你有血缘关系?”

“你太自以为是了。”我轻轻摇头。

要不是因为我急于知晓母亲的过往,这辈子我都不会和冯家挂上钩。

冯扬双手插兜,看起来毫不在意,“我妈想见你。”

我忍俊不禁,心底发冷,“那就让你妈来请我。”

冯扬看我一眼,竟然非常轻松答应了,“好。”

回到宿舍,我还是没忍住打电话给了姨娘,方辰夏正在那边嗷嗷大叫,我压抑着怒气对姨娘说,“你把电话给方辰夏。”

方辰夏的叫声震耳欲聋,我这辈子最讨厌小孩的哭声和尖叫声。

“再喊一声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凉拌。”

方辰夏像是被吓住了,一下子噤声。

要是被婆婆知道,肯定会为了她的宝贝孙子艰难爬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但我已经不在乎,唯一让我在意的姨娘好像也在逐渐远离我。

我轻咳了一声,缓和语气,提出想要和姨娘谈谈。

姨娘最是了解我,她也知道我的心结,便直接说让我在学校外面的饭店等她。

我在宿舍待了很久,想了很多开场和画面,姨娘已经早到了却一直没有催我,果然只有她最懂我的症结所在。

直到周朝来敲门,我才反应过来已经三个小时过去,太阳都快要歇业了。

我拖着疲惫又紧张的身体,走出宿舍去和姨娘见面。

周朝一路陪着我,他今天格外沉默,一直陪我到和姨娘见面他才没跟我这一起进去。

我到门口就看到姨娘略微佝偻的背,没有以前挺拔的小白杨,几根显眼的白发弯弯曲曲在顺滑的黑发中突出。

原来姨娘已经开始往前走了。

如果母亲此刻还在,应该也和姨娘有了白发,可能比姨娘的还要多。

我走到姨娘面前坐下,姨娘带着笑,但笑里有一丝神游,估计是为了方辰夏,她永远都不放心方辰夏。

我不自觉抠着食指上的茧子,粗糙的质感让我暂时褪去了一些紧张。

“还没吃饭吧,我点了些你爱吃的,看看合不合胃口。”姨娘把饭菜朝我面前推了推。

我望着一桌子菜,看来姨娘已经不知道我的偏好。

“姨娘……”我缓缓开口,依旧在犹豫着。

姨娘轻轻答应了一声,温柔的眼波在我眼中流转。

我艰难的吞咽着,即使我喉咙已经干到快要着火,但我还是用仅分泌出来的唾液沾润着,好让我的声色没那么无力。

“你是认识冯玉的,对吗?”

我推翻了所有之前设想的假设和开场,我现在急需要从我最信任的姨娘口中知道答案。

就像上课的时候老师说参考答案错了一样,比起参考答案,我更加信任活生生的老师。

姨娘只是温柔的给我舀汤,并没有马上回答,但她微微抖动的脸已经让我接近百分之八十正确答案。

“所以,冯玉……真的是?”我没有说出那个称谓,因为太陌生,找不到合适的语调和语气来讲述。

姨娘把汤递给我,“本来我觉得有些事你不知道,是对你的一种保护,但事实上好像我错了。”

我的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突然理解了赵珂的感觉,怕是又怕不是。

姨娘放下筷子,我以为她会从头开始长篇大论描我母亲的感情史,没想到姨娘只是轻轻耻笑一声,“就这么走了,终究是便宜他了。”

尘埃落定,我心里的钟声敲响了。

姨娘看了我一眼,轻叹一口气,晚上到学校吧,我慢慢跟你说。

黄昏时,我和姨娘在回教师公寓的门口碰到了周朝。看起来他好像专门在等我们。

“宋老师。”周朝龇着牙笑,竟然有一丝腼腆,通常学生见老师都有的一丝不好意思。

姨娘点头,“是叫周朝对吗?”

姨娘还是那样温柔,“我认识你妈妈,她可是让我在学校看着你啊。”

周朝笑笑,“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

“你们俩先聊会儿吧,我先上去。”留下满地疑问的我。

姨娘走后,周朝赞赏道,“宋老师真有眼力见儿。”

“什么事。”只剩我和周朝两个人,我便直接发问。

“有人跟我表白了。”周朝小心翼翼带着询问的气息说出这句原本肯定的话。

“你也被表白了?”我脱口而出。

我震惊的不是周朝被表白,而是怎么都在同一时间被表白啊。

“我也?”周朝疑惑,“还有谁啊?”

“哦,黎蒿是吧,他不天天被表白吗?跟办了年卡一样。”

听到周朝这么说,我心里突然萌生出一丝酸涩的梅子味。

“是吴哲文。”

周朝想了想,“赵珂的那个笔友?”

我点头,“也正常,他在隔壁学校还是很受欢迎的,嘴又甜又爱笑对谁都好。”

“什么?”我拔高了声音,“你说的谁?”

“吴哲文啊。”

我不禁想起赵珂给我的描述——性格闷闷的,不爱和人交流,所以对写信格外偏好,谁都爱答不理但对赵珂无话不说。

“你见过吴哲文本人?”

周朝歪头,“偶尔一起约过球,人确实不错,仗义耿直。”

我不禁疑惑吴哲文的两级评价,“你们什么时候再打球?”

周朝偏着头看我,“你要来给我送水吗?那多不好意思啊。”

我看了他一眼,“那挺不好意思,没那个意思。”

我转身准备上楼,周朝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拉住我的胳膊,“我刚才说什么你忘啦?”

“说什么?”我好像真有点想不起来了。

“我说。”周朝咬牙切齿道,“有人跟我表白。”

“哦……”我思索着,“是邹羽晗吧。”

“不是……”周朝看起来像要把牙齿咬碎,“她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哦,那是谁?”

“你不认识。”周朝像是生气了,“我意思是有人跟我表白了。”

“哦,那你喜欢她吗?”我心思分了大半给姨娘,还有三分之一给了吴哲文的两幅面孔,没什么心思听周朝的感情二三事。

“我……”周朝语塞,见我看着他,耳根子莫名红了起来。

“要是喜欢怎么样?”周朝抿着嘴皱起眉问我。

“喜欢就是两情相悦,在一起得了。”我看着周朝的样子,继续说道,“要是不喜欢,就是单恋,不要耽搁别人。”

周朝哑口,我看着他想要说什么,却又生生憋了回去。

姨娘在房间里等着我,开着灯,柔光画出她脸上的疲态。

“小风。”姨娘轻唤了我一声。

我坐在她对面,见姨娘眼神略微失焦,想是在回忆。

“小风,是我姐姐取的。”姨娘述说着,气息平稳。

她口中的姐姐,正是我的母亲。

“当时她看着微隆的肚子回家来,我还以为她最近吃多了,笑她来着。”姨娘笑了一声,笑容很快消失,“可是,怀孩子了,怎么可能瞒得过过来人呢。”

“她们都在逼问她,谁是孩子的爸,他是谁的,他在哪儿,他为什么不负责。”

姨娘顿了顿,“但我姐姐并不想说,我看着她脸色一天天消沉,肚子却一天天大,快到生产的时候,我妈托人送车送我姐姐去了镇上的医院,可镇上看我姐姐是难产,不敢收,没办法硬生生逼着我妈带着我姐坐船去了县里。”

姨娘声色发干,她没有发觉,继续讲,“县医院是到了,产房里,医生说孩子是脚先出来,可能会有窒息的风险,让我们签风险书。”

“风险书,还是写得我的名字。”姨娘缓缓眨眼,“产房的灯亮了一下午,孩子才终于生出来。”

“是个男孩。”

姨娘已经完全陷入了回忆,平静的语气给我当头一棒。

是个男孩……

明媚的四月,晚风应该也很温柔,可我却觉得一股寒风吹进我黑洞洞的胸口,凉透了。

我还以为,我和冯扬是同父异母……现在看来竟然是同一个母亲。

我忍不住开口,“那个男孩,是冯扬吧。”

姨娘似乎刚清醒过来,眼里正逐渐恢复清明。

“冯扬?”姨娘摇头,“那孩子生出来……没过多久,就夭折了。”

另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向心底,生生在干裂的土地上扬起了风沙。

姨娘轻叹,改变了语气,从沉浸式讲述到第三人称开始了转述,“我对姓冯的了解不深,只知道最后他娶了别人,他背叛了你母亲,所以当我知道他因为坠崖半身不遂,我真觉得这是报应。”

我听着姨娘的讲述,只觉得小腹胀痛,身下一股热流。

生理期到了。

和生理期一起到的,也有冯扬甩给我的一个档案袋。

“什么意思?”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像是不屑。

“我倒不知道那老头给你留着。。”冯扬冷然。

我笑着,心里却发冷,边拿过档案袋边说,“这要不是遗产我会很伤心。”

冯扬瞥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打开袋子,里面是些老旧破损的信封,信纸上的笔迹晕染的晕染,褪色的褪色,却不影响阅读。

我看了一眼便不愿再看第二眼,丢回去,“给我这些垃圾干什么?”

冯扬倒是一些吃惊,“你应该很需要这些信件才对。”

我站起身,背上双肩包,“要是我妈还在,我一定当面读给她听,让她看看那个男人曾经的承诺和草一样贱,可惜我现在只能烧给她,但我想我妈不愿意看。”

我转身准备离开,冯扬出声。

“妹妹。”

我刹住脚步,缓缓扭过有些僵硬的身体和四肢。

冯扬笑着,眼底却冰凉,“我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你说呢好妹妹。”

我扯了扯肩上快要滑落的背带,“既然你叫了声妹妹,那我可要跟你争家产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以我对冯扬的了解,他突然的恶语相向,应该并不只是多了一个妹妹来跟他争家产,而是多年的叔侄变成父子,这个父亲甚至到死才告诉冯扬他是他儿子。

所以我并不会和他多纠缠,不过也是一个被欺骗惨了的人而已。

我和赵珂在江边碰头,她抱来一箱罐装啤酒,笑嘻嘻的望着我,也不说话。

我愣了半秒,随即点头,赵珂虽然是笑着,但眼睛却红着。

我等着她说。

我们坐在江边,开启了一罐又一罐情绪,喜怒哀乐嗔痴慢,每一种情绪都参杂着一件心事。

赵珂的脸已经通红,我也差不多,江边野草疯长,岸边水波涤荡,天什么时候黑的都不知道。

最后赵珂躺在一簇簇厚实的野草上,眼睛盯着黑黢黢的天,“他跟别人在一起了。”

我该怎么描述赵珂当时的失望呢,是嘴角残留的酒渍,是眼角落下的眼泪,还是笑着露出的八颗牙齿。

无惧山海,山海得不动才行。

我同赵珂一起躺着,一句话没说,时间好慢,野草尖在我耳朵里挠痒,挠得我心慌慌。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赵珂在打电话,我睁开眼,赵珂的声音更加清晰。

“走不……了”赵珂含糊着,“还有谁?”

“阿宋啊当然是……不然是谁,吴,吴哲文吗?王八蛋。”

半闭眼间,时间托野草轻抚我的脸,不远处有脚步声踏在野草上,由远及近直到我耳边。

我勉强睁开被酒精束缚住的沉重的眼皮,就看见一张有些熟悉的模糊的脸,在微弱的光亮中展现着坚硬的轮廓。

“我真是服了你俩。”

噢,是周朝。

我不知道触发了哪根弦,抑制不住的笑起来,赵珂听见我的笑声,也笑起来。两种笑声在漆黑的夜晚,水声潺潺的江边,绕着微凉的晚风游走。

我知道赵珂肯定是在笑她和吴哲文,那我呢,我在笑什么?

“你赵珂,我宋筊。”周朝的声音穿过我的耳朵,我这才意识到,黎蒿也来了。

他一身黑衣,好像和黑暗站在了一起。

我被背在谁的背上,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与我相接,我睁开一丝眼睛缝,看这个后脑勺,应该是黎蒿。

接着只听周朝在身后叫道,“不是说了你背赵珂吗,你你你怎么……”

我睡了过去,黎蒿的背很稳定,不知不觉间我们好像都长大了,少年的背,少女的脸,都在印证着我们的成长。

不出意外我和赵珂应该是被带到了周朝住的教师公寓。

“你俩疯了吧大晚上在江边喝酒。”

我听着周朝的埋怨,心里竟然有一些高兴。

从江边到屋里,在确保我耳朵没有坏的前提下,黎蒿似乎一个字都没说,不知道以为被胶水黏住了。

回到那个闷闷的小屋后,我的酒好像醒了很多,赵珂应该是比我喝得要多,已然在床上呼呼大睡。

周朝和黎蒿坐在我对面两个人都一言不发。

我身体发软,后脑勺发紧,彼时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你俩回家吧,我们没事。”我嘟囔着,感觉耗费了我肺里大半的气息,很累。

只听周朝的声音响起来,“行了,让她俩睡吧,天也晚了,我俩就在旁边我爸妈房间吧,省的这俩半夜起来又闹腾。”

几分钟后,房间陷入了寂静,旁边的赵珂的呼吸声,月光洒进窗台,我却格外清醒。

第二天快接近中午的时候,我才隐约听到一阵敲门声,周朝在门外说着什么,无奈门的隔音还不错,我只得撑起一个更疲劳的身体去开门。

刚打开门,见周朝和黎蒿双双站在外面。

“直接进来不就行了,反正也是你家。”我有气无力回到床上。

“是黎蒿这小子。”周朝提着一堆袋子放在他的书桌上,“非要等你们醒了才能进屋,不过我想也是,我们毕竟是男生,乱闯女生房间是要被抓起来的。”

周朝一如既往的耍宝,黎蒿从昨天开始就一言不发,今天还跟个木头一样站那儿。

我忍不住开口,“你被他毒哑巴了?一句话不说。”

黎蒿高高的一个人站在门口,倒显得周朝家的门框有些逼仄。

周朝看了黎蒿一眼,不怀好意的笑道,“你小子最近可别是为情所困。”

我躺在床上,没动静,旁边的赵珂一个翻身坐起来,头发乱成一团,顶着浮肿的眼睛盯着周朝和黎蒿。

“谁要是敢在我面前谈恋爱,我就把谁剐了。”赵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沙漠里吃了十斤沙子,浑厚得不像话。

周朝递了一个眼神给我,我示意他俩先出去。

房间门轻轻关上,赵珂蒙着头的被子打开来,我听见她用力的呼吸着。

“你说他们俩是不是比姓吴的要好看点。”

我心中大震,没洗的脸开始裂开,“姐们儿,兔子都知道不吃窝边草,你还狗急跳墙上了……”

赵珂坐起来靠着床头,翻出手机,一通操作后,发现她删了吴哲文所有的联系方式,甚至支付宝都没放过。

“白瞎了我的五福!”赵珂愤恨道。

我不禁失笑,宽慰道,“你就不该给他,还多一个分钱的人,这波血亏。”

“哼。”赵珂皱着眉头,“谁知道他把我送的东西给谁了,狗男……”

赵珂还是没骂下去,住了嘴。

尽管我们一通发泄后,赵珂还是提不起精神,学习成绩落下了一大截,被叫了家长约谈。

四月份,花已经开遍了,赵珂这朵花却还在花骨朵。

赵珂被叫去办公室,我悄悄给周朝发了消息,让他帮忙打听一下隔壁学校的吴哲文最近情况,周朝也知道赵珂现如今的情况,欣然同意。

只是苦了赵珂,本来精神就无力,现在还被约谈。路过办公室我往里面瞧了一眼,赵珂站在一旁,老师和他爸相对而坐。

赵珂看似低头沉默不语,像是在反省,其实她的注意力早跑了,额前的一缕发丝垂下来,赵珂的脸被衬得越发好看,她闲闲散散站着,数着鞋带系了几圈。

吴哲文真瞎了他的狗眼。

心里的巨大秘密被解开,刚开始我是没什么感觉的,像一杯杯果酒,酣甜之后就是上头。

在每个寂静的夜晚,那些说不上的小遗憾和无力感密密麻麻爬满四肢躯干,入脑蚕食灵魂。

令我反复感到意外的是冯扬,他好像两个人,有时很同情我有时恨不得我永远别出现在他面前。

上次他将一堆东西扔给我时的睥睨,好像我真的要去分他家产的一杯羹。

这次,他则直接拿来了一叠比教材还厚的合同。

“签字。”

我一头雾水,看到封面的标题,“关于冯玉先生名下财产的处理。”

不就是分割遗产吗。

冯扬脑子是不是被砸了,前段时间还十分厌恶我的存在,生怕我拿到一分钱,这时候竟然主动找我签字。

我拿起笔,翻了翻那些陌生的条款,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就成为有法律效力的东西,实在是很神奇。

“你好搞笑啊。”我放下笔,看着他轻笑着。

冯扬此刻完全不像一个学生,而像是电视剧里那种富二代商战的少爷,学着大人的模样处理职场上的事,谁看了都违和。

“签不签?”冯扬声音很低,像是吞了冰。

“签不签对你那么重要啊。”我轻松的语气让冯扬脸色难看。

“签了你就得一大笔钱,你不亏。”

我思虑几秒,“签了你比我得到的还要多吧。”

真老套的中年男人手段,无非是给冯扬承诺了更多的利益,得到利益的前提条件是我的首肯—承认我是冯玉的女儿。

“要签也可以。”我转变了语气,冯扬看到了一丝松动。

“除非让你们家里所有人,沾半点亲带一点故的人都给我妈上一次坟。”

冯扬瞳孔放大,微张着嘴,半天才说,“你在痴人说梦吗?”

“不愿意就算了,你可以逃课旷课不上大学,我不行。”

冯扬愣着看我。

“我得为我未来谋一个保障。”

“你……为什么会想这么远……”冯扬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不回答,转身离开,对他我没什么好说的,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即使是血缘也休想强将我们绑定在一起。

我深刻地记得,对母亲的风言风语在我懂事起都还未消散,男人作恶多端,女人却身负骂名。

上课的日子枯燥又困难,高一的期末考试已经跟着夏天的脚步来了。

赵珂似乎忘记了吴哲文这个人的存在,同以前一样开心快乐,永远阳光灿烂。

但我知道赵珂还关注着冯扬,常常出神,最近一段时间开始关注起化妆造型,我们共同的一个大会员,最近的收藏夹里全是化妆和穿搭技巧。

一旦有了喜欢的人,人就会开始敏感自卑。

吴哲文在我这里没有了消息,但却化作一根刺扎在赵珂心底,不去碰便不会痛。

赵珂在强打起精神时,我发现周朝和藜蒿似乎有了什么间隙,两人一见面气氛就自动凝结,好像黑云压城前夕的蓄力。

我被成吨的试卷掩埋着,等抬起头来已经过完了一天有一天,经同桌提醒才知道明天即将考试,我厌倦的趴在桌子上,笔尖划过卷子的粗糙声让我无比平静,好像没什么值得挂念的东西,所有情绪在此时被吸干。

此时我们四个,都被困在各自的青春里,心事互不相通但又互相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