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炎炎。连日的高温直接把A城蒸成了个大蒸笼,时然感觉自己走在街上也变成了会行走的包子。可事实证明,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当包子和馒头的。一大早,结婚登记处门口就人头攒动。
时然一边挨个给新人们发号码牌,一边不厌其烦地解释:“待会儿开了门大家不要挤,听到自己的号码再到相应的柜台登记办理。号码牌待会儿还会再发,没拿到的请不要着急,排好队,注意安全和秩序。”
饶是如此,还是有人不断嚷嚷——
“你们怎么回事?为什么官网上无法预约排号了?”
时然:“因为考虑到今天人比较多,如果我们进行网上预约的话,估计现场的新人都没办法办理结婚登记了,所以从前天开始,官网的预约系统就关闭了。”
“这都几点了啊,你们到底还开不开门了?!”
时然:“我们已经提前一小时办公了,请各位稍安勿躁,八点整准时开门。”
“唉,为什么我的号码是144啊?多不吉利,快给我换个!”
“你不要给我们,我们还没排上号呢!”
“对啊,为什么只放这么少的号出来?是不是有黄牛?”
“为什么……”
“为什么……”
时然被心急的新人们拉来拽去,好不容易突出重围逃回办公大厅,这才发现她新买的连衣裙上已经多了几根黑色的五指印。这当口儿时然也顾不上洗裙子了,端起水杯仰头就咕噜噜地喝了个饱。等待会儿门开了,估计她就连喝水的工夫也都没了。
“回来了?”时然刚坐下来,就听张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回头一看,只见张姐手上抱着个小纸箱,笑眯眯地朝她走过来,“发到多少号了?”
时然用手指比了个二,“两百号。就这样,外面还嗷嗷叫唤着呢,问我们是不是藏了黄牛票。”
张姐摇头苦笑:“干咱们这行就这样,什么样的人都遇得上,待久了你就知道了。”
时然心里犯嘀咕,她才不要一直待在这儿。这小半年,她每天不是被塞狗粮就是被塞狗粮,这里对单身狗而言简直就是屠宰场!她恨不能明天回调令就下来。但当着张姐的面,时然也不好表露情绪,只巧妙地转移话题:“没想到七夕也这么火爆,我还以为现在年轻人都不怎么重视农历,七夕铁定没什么人来结婚呢!”
“去年就没什么人,”张姐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今年是刚好赶上了,不仅农历日子好,阳历的日子也好。八月九号,又发财又长久,来登记结婚的人自然就多了。”张姐絮絮叨叨地说了半车话,瞥见自己手上的纸箱,这才猛拍脑门道,“哎哟,瞧我这老糊涂,聊着聊着就忘了来干什么了。给,你的快递。”
末了,又乐呵呵道:“还说不过七夕节呢,这七夕礼物都来了,是男朋友送的吧?”
时然拿着纸箱360度转了个圈,快递单上的名字、电话、地址的确都是她的,但她最近没网购过啊,谁会给她寄东西?而且还寄到单位来?望着空空如也的寄件栏,时然有些蒙圈。
“你也不知道是谁送的?”张姐瞪大的眼睛里已开始燃烧熊熊八卦之火,“那要不先打开看看,指不定里边有卡片或落款什么的。还是说……张姐在这儿不方便?要不我先回避下。”
“别!”时然拉住作势要走的张姐,“张姐你站那儿别动,我这就拆——”时然一边说一边就三下五除二地拆了纸箱,就见空落落的箱子里躺着只西瓜红色的智能手环,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智能手环?”这下,时然更纳闷了,谁会送她这个?认识她的人谁不知道她是出了名的懒癌晚期患者,送个智能手环给她干什么?她既不跑步又不快走的……
“是手表啊,”张姐笑开,“这颜色真好看,快戴上看看。”说罢,张姐就拿着智能手环往时然手腕上套。时然嗳了声,可为时已晚,手环已稳稳当当地套在了时然手上。
与此同时,两人就听滴滴两声,手环正中间的屏幕闪了下,瞬间又黑屏了。时然汗颜,这才发现这玩意儿既没有按钮也没任何logo标志。刚才开箱的时候貌似也没看到说明书,这该不会是哪儿淘来的山寨货吧?居然连机都开不了!
张姐在这边也犯糊涂:“这是在更新系统,还是没电了?”
时然摇头,正想再说什么,刘主任就拎着茶杯大摇大摆地过来了:“好了,同志们,要上洗手间的赶紧上洗手间,手机该关静音的关静音,五分钟后正式开工。各位咬咬牙,今天辛苦了。”
闻言,时然取下手环丢到一边,伸伸懒腰就正式进入战斗状态。另一边,张姐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这一忙,就忙到下午一点半。时然跟同事们换着班吃过午饭后就又要回到工位上。这结婚登记处的活儿说简单也简单,无非就是给新人们登登记、发发证,再道一声恭喜。可这机械又枯燥的活儿真要从早拉到晚也不是那么轻松的。
时然坐了一上午,腰背就已经开始罢工喊酸了。趁着上洗手间的工夫,时然开了手机,原本是想在群里吐槽一句就接着去为人民服务,谁料一开机,弹出来的第一条信息竟然来自张一鸣。
看见张一鸣的名字,时然愣了愣才看清他发的信息内容,很简单明了的一句话:“晚上有空吗?一块吃个饭。”
时然抽抽嘴角,觉得眼皮跳得厉害。
这个张一鸣,算是她半个师兄。时然读大学时闲来无事参加了摄影社团,当时摄影学会的会长就是张一鸣。时然那时候就已经是出了名的“懒美人”,社团活动十次有八次都看不到她的影儿。
但就这样,张一鸣还是不知道怎么的就对时然看对了眼,开始了疯狂的追求。时然发过好人卡,也婉拒过。毕业典礼时,时然甚至面对面地拒绝过张一鸣一次。可这人就跟听不懂别人说什么似的,到现在还时不时地“骚扰”下时然。
时然撇嘴,正踌躇着怎么回绝对方,那边就又发过来一条信息:“就在电视塔上的旋转餐厅吃饭好不好?我听说在上面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很美,一直想去,就是找不到伴。【害羞表情】而且听说今晚还有七夕烟花表演,在高空看一定很漂亮。”
时然正在戳字的食指一顿,有点为难了。
对啊,今天是七夕啊!她怎么把这茬忘了,张一鸣一定是因为今天这个节日的特殊性,所以才下血本请自己去吃死贵死贵的旋转餐厅吧?这么一想,时然突然就有点狠不下心拒绝。可真去了,又担心张一鸣误会。
要说这张一鸣吧,也没什么不好,人长得高大端正,对她也算执着有加。曾经不止一次,曲馨她们看见站在宿舍楼下等时然的张一鸣都摇头惋惜:“这么好的白菜,你怎么就是不愿意拱呢?”
时然被调侃了也不恼,居然顺着往下自黑:“因为姐是牛嗯嗯,只爱鲜花不稀得白菜!”
咳咳,说来说去,还是张一鸣不是她的菜。
看着张一鸣的信息,时然微微呼出口气,有些痛心疾首地想,要不然自己就和张一鸣处着试试?说不定处久了她自然就有感觉了,大多数女人不都这样结婚生子的吗?
“你想太多了,”时然正思忖,就突然听一个男声一板一眼道,“他只是单纯地想和你约炮,并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
在安静的女洗手间里冷不丁地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绝对不会是什么美好的体验。时然骇住,下意识地吼出声:“谁?!”
那声音却并没有回应,只接着往下说:“张一鸣渣男力Max,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次,时然听清楚了,那声音不是来自头顶,而是……她自己的脑子!时然正震惊着,格子间外就传来敲门声。
“时然,你还好吧?”是同事小林。
“我没事。”时然甩了甩脑袋,冲外喊。与此同时,刚才那奇怪的男声也消失了。听见外面小林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时然轻舒出口气,她这是太累所以导致幻听了吧?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自己最近太忙太累了。
时然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整理好衣衫,也匆匆离开了洗手间。
回到办公大厅,时然人还有些恍惚,拍了拍脸就强打起精神来干活。她按下呼号器,深呼口气,换上最好的精神面貌迎接下午的第一对新人。
“你们……”那个“好”字时然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了。同时被卡住的,还有时然脸上的笑容。
因为站在时然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还在跟她聊微信的张一鸣。时然今天第二次蒙圈,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地看向张一鸣身旁。他旁边站着位亭亭玉立的短发姑娘。两人手牵着手,如胶似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