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是一个无视生命,拿无辜百姓做活体实验的恶魔,当然不会怕水鬼之类的东西。
游了两圈后他仰在水面上,一手把着放酒菜的轮胎防止它飘走,一手拿着酒杯畅饮。
小皮趴在树上瞪着探照灯笼罩着的那一片水,因为紧张,他的指甲都快抠进树皮里了;因为不敢眨眼,他的眼睛干涩得直流泪。
猛然,他看见南像一堆迅速融化的雪人,瞬间没进了水中。
小皮紧张到无法呼吸,他开始在心里默默查数:1、2、3......100.....500......
当数到1000时还不见南浮出水面,他的四肢因为长时间的僵直已经开始了不受控制地轻微颤动,他死死咬住下唇:不急,不急,再等等!
又默数了500下,他再也无法按捺住内心的狂喜,“呲溜”滑下树,却一屁股跌坐在地面上,良久,他才一瘸一拐地跑进小屋,正黑暗中静坐着等消息的老韩和牛一手、老丁说:“我一直数到1500下,没见他浮出水儿!”
小皮的嗓子在发颤。
“好!太好了!一手,你赶紧回屋睡觉去!小皮,老丁,咱们,睡觉!”虽看不见老韩的脸,但是小皮知道,那张脸上一定满是笑容。
半小时后,前院传来嘈杂的喊叫声、皮靴的踩踏声。
睡在后院的四个人,都在黑暗中无声地笑。
没多久,就听见剧烈的砸门声和杨发图的喊叫:“韩师傅!快起来!有人溺水啦!”
老韩按住小皮和老丁,打着哈欠去开门:“谁溺水了?”
“南太君,他溺水了!”杨发图说。
“怎么可能,他水性那么好,你别弄错了。”老韩在故意地蘑菇时间。
“这都,都半个多钟头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赶紧的,新右院长让你们三个都下水找人去!”杨发图用脚踢踢木门,示意小皮和老丁也快点起床。
“他会不会今儿没去游泳啊,他屋里你们找了吗?”老韩的细心劲儿让黑暗中的老丁和小皮笑得龇牙咧嘴。
杨发图有点急了:“你以为我们都傻了,哨兵亲眼看见他下的水......别废话了,快点!”
杨发图终止了与老韩之间的车轱辘话,小皮和老丁揉着睡眼站在了门口。
走出医院的大门,到了芦苇荡边,探照灯雪亮的灯光下,看见几个只穿着裤衩的日本兵坐在地上喘气,估计是在水里累坏了。
还有几个人手拉着手并排游着,用腿在水里探人。
老韩知道,他们这样拉网式搜寻都找不到,水往低处流,南的尸体这会子应该早离开这片水域,飘向东边的芦苇河道里了。
他才不会提醒他们呢,这会子他还只怕南没死透呢。
“晚上水凉,小心抽筋儿,咱们三个别分开,一起找!”老韩他们三个还真是卖力气,累了上岸歇一会,不用人催促就再下去找,反复了三次。
凌晨时分,新右不再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沿着河岸四处走动,终于,他呆在原地默立了一会,说了几句日语。
杨发图对老韩说:“太君说了,明天再找!”
南的尸体是第二天中午才在离开他游泳区域东边狭长水道的淤泥里被发现的,人已经泡发了,身体被水老鼠和鱼鳖咬得千疮百孔。
新右赶来,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单子看了一眼,喉咙里立刻发出干呕的声音。
尸体被抬走后,他死死盯着芦苇荡,手一挥恶狠狠地说了句日语,后来是牛一手翻译给老韩听的:“把水抽干,把水里的鱼全部杀掉!”
老韩当时没听懂,但是看见日本兵都一脸的茫然。
这个芦苇荡是活水,他想抽干里面的水简直是痴心妄想!
但是新右的愤怒总要发泄出来的。
鬼子忙活了几天,水不见少。
他们都费力地堵住上游和下游的狭窄部分,水还是不见少,因为芦苇荡下面有暗河。
如此折腾了一个月,南的死对新右的刺激过去了,抽水的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此后,老韩他们照样下到芦苇荡里洗澡,日本兵都笑嘻嘻地在岸上看,却每一个人敢下水。
一个多月里,出于安全考虑,老韩他们谁都没有离开过医院;张护士也没敢过来搭话。
中元节前两天,杨发图让老韩他们帮忙在芦苇荡旁边搭棚子。
老韩纳闷地问:“日本人也过中元节?”
杨发图说,他们过的是盂兰盆节,和中国的中元节时间差不多,但是盂兰盆节日本人的清明节,可以放假三天,到时候医院里的中国人也可以有假期。
老韩一听高兴坏了。
果然,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放假,给工人们放假一天。
小皮老丁要回家去,老韩要去解密。
出发之前,他换了身平时不怎穿的衣服,牛一手笑眯眯地说:“你是不是找到意中人了?怎么最近每次出去都爱打扮了?”
老韩有点不好意思:“这不要进城吗?好衣服不穿放烂了就浪费了。”
说着,把晾晒好的虾干儿用荷叶包好。
老韩这一个多月,只要有时间就去芦苇荡里网虾。
他把捡来的破渔网剪成十几块,每块缝在一个盆口大小的竹子做成的圆环上,网底绑上一个砸开的河蚌,就做成了捕虾网。
每过二三十分钟去把十几个捕虾网挨个儿拎起来,里面会有不少的鱼虾。
小鱼小虾都让牛一手他们吃了,指头粗的大河虾他都晒干攒起来,这不,已经攒了一斤多了。
都说女人是最了解的女人的,男人也一样。
从老韩的眼睛里,牛一手读出了他在喜欢这一个女人。
多好啊,在这艰苦卓绝的日子里,在这暗无天日的煎熬里能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出现,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把这个也送给她。”牛一手的掌心里有几颗珍珠,大的两颗有莲子那么大,小得有四颗,只有黄豆那么大。
老韩知道,这是牛一手从千百个被砸开取肉的河蚌里找到。
他抓起几粒珠子,视如珍宝的放在自己贴身的口袋里,孩子般看着牛一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