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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的根源在哪里

在这一章里，我们先讲一讲萨莉的故事，以此说明我们在研究学习障碍问题时所采用的方法，并分析导致这些障碍出现的各种原因。之后便会详细介绍与研究有关的概念、学习障碍涉及的具体问题，以及相应的解决方案。

萨莉的故事

9岁的萨莉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她慢腾腾地在人行道上溜达。像往常一样，她今天又装了满肚子的心事，这些心事可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上学可真不容易啊，萨莉每天都有这样那样的烦心事！她心里反复琢磨着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

“唉，如果老师没点名叫我读课文该多好啊！”萨莉边走边想，“如果我没读的话，事情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糟糕。可是，老师点名让我站起来读，我又偏偏出了那么多的错，唉，我真笨！读得不快不说，还没弄懂老师的要求！有时候，我真是啥事儿都干不好！”

原来是阅读练习做得不好！从那以后，萨莉就对自己特别苛刻。因为读课文太费劲，萨莉觉得在同学们面前抬不起头来。面对老师的提问，她总是惊慌失措，虽然她极力想弄懂老师的要求，却无济于事。她心里想：“要搞明白老师到底想让我干什么可真难！老师的要求太多了，如果当时我问问老师有哪些具体要求就好了，可那样的话，那些女生一定会笑话我。真不知道她们在心里会怎么想我。”

萨莉心里冒出来的这些想法很容易引发一些其他的疑问。比如：“班里别的女生是怎么看待我的呢？她们可能不是很喜欢我。有时她们倒是挺不错的，有时却不怎么样。那些女生喜欢我吗？我还真说不准。如果能成为她们的朋友该多好啊！课间休息时，她们会答应让我和她们一起玩吗？如果我不那么胆小，能试着和她们一块儿玩就好了。唉，说不定我再也不能和班里的那些女生闲聊了……”萨莉苦恼极了。

回到家，这些苦恼仍然阴云般笼罩着萨莉。萨莉的妈妈马上意识到女儿在学校又遇上了一些不痛快的事情。妈妈总是那么善解人意，所以萨莉将自己的烦恼一股脑儿地抖搂了出来。妈妈听明白了：萨莉读课文时遇到了尴尬的境况，还有，因为弄不明白老师的要求，萨莉产生了困惑。妈妈倾听着女儿的困惑，这些困惑都跟和别的女孩的交往有关。“有时候吧，”萨莉向妈妈承认道，“在课间，那些女生会开我的玩笑，她们是善意地表示友好呢，还是不怀好意地取笑我呢？我真有点儿拿不准，搞不清楚自己要不要搭腔。妈妈，课间实在是太吵了。”

好可怜的萨莉！妈妈拥抱了一下女儿。让女儿这么伤心的事，就是对妈妈来说，也很不容易处理。妈妈觉得自己可以听萨莉说出她的想法，在女儿做得不错的那些事情上鼓励她，可除此之外，她要怎么做才能真正地帮萨莉一把呢？

萨莉是个多才多艺的孩子。她喜欢绘画，现在已经画得很不错了；她还善于为人引路，曾经帮助妈妈到过很难找到的地方并顺利返回；在家里，她的思想也颇有见地，能将自己与弟弟的晚间闲聊营造得有声有色；甚至在学校里遇到烦恼，她也能做到不急不躁。

不过，妈妈也知道萨莉的困境。萨莉的身体协调能力发展得不是很好，因此，她在舞蹈和体育方面的表现有所欠缺；她的身体控制能力也存在一些问题，例如，她有时分不清左、右侧。上体育课时，她单腿站立很难保持平衡，或者闭上双眼就不能站稳。对此，萨莉感到很苦恼，苦恼程度不亚于她在阅读方面遇到的麻烦。

萨莉在阅读方面存在的问题是，任何超过两个音节的词都让她感到困惑，她一着急，说起话来就会结巴；如果老师问她“此处作者指的是什么”或者“这段内容的主题是什么”，萨莉就很难理解。老师想让她在课堂上多多练习，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帮助她提高，所以经常叫她回答问题。

萨莉遇到的问题在许多孩子身上都屡见不鲜：存在学习障碍，在学习过程中遭遇难堪，因为无法与同学融洽相处而感到尴尬不已，有失败感，等等。有的家长经常就此咨询阅读方面的专家。但是，在阅读方面有障碍的孩子往往存在更多更基本的问题——那些问题看上去不一定与阅读障碍有关系。这些深层次的问题会影响孩子在其他方面的表现，如学业方面、情感方面和社会交往方面。事实证明，如果不对这些深层次的问题进行单独研究，而是单纯地指望通过具体的矫正性阅读技巧来改善孩子的阅读障碍，那么这样的改善通常收效甚微。

所有这一切表明，孩子在学校突然表现出的某个具体的学习问题可能只是冰山一角（但是请勿恐慌，那只是一座小冰山）。这就是为什么为了帮助孩子克服这一障碍，我们需要全面地欣赏和理解孩子。考虑到学习的基础包括每个孩子的独特性和一系列的行为模块，所以如果试图把这些模块整合在一起，并且找出合适的解决方案，那就需要一个系统的方法。

学习树为儿童的发展提供了一种循序渐进的方法。在讨论如何厘清这一方法之前，我们先稍微深入地看看萨莉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帮助萨莉找到问题

我们先来看看萨莉的阅读情况：在学习读出一个新词时，萨莉不能抓住单词的语音差异。例如，为了将“buh”这一语音与表示视觉形象的字母“b”联系起来，你就要听到并想象出“buh”“duh”“guh”“huh”等字母之间的差别。如果是一个重读音节或是非重读音节，那你除了要听到这一声音，还必须理解这个词的节奏。而有些孩子，甚至有些成年人，很难听得出这些节奏。如果你没有节奏感，那你在练习朗读方面就要多下点功夫了。说老实话，我本人的节奏感就不强。

记忆力不错的孩子通常会直接忽略对这项技能的练习，因为他们只需要单纯地从整体上记住这些词就可以了。但即使对这些孩子来说，完善听力和练习辨别这些不同的语音不仅值得去做，而且还非常重要。倘若你的孩子想当外交官或者想成为歌唱家，那就很有必要进行这方面的训练，因为这些职业需要说好几种语言。例如，区分法语中不同重音的“e”，对法语非母语者来说，即使是对那些听力很好的人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无法辨别语音的问题对萨莉来说还只是个开头，这个问题还引发了一些其他的相关问题：她记不住三到四个音节序列构成的多音节词。萨莉发现，想把多个音节按顺序排列起来颇为困难，因为她不能很好地抓住某些特定的语音以记住顺序。因此，就加工信息而言，萨莉存在两个问题：辨别不同的语音，然后给这些语音排序——这说明她在更为基础的排序问题上存在困难。

萨莉意识到了自己在语音排序方面存在问题，因为她知道，一旦老师的说明和讲解涉及多个步骤，她就很难记住老师的要求，弄不明白下一步到底该干什么。不管是课堂上要求完成的写作还是课后布置的家庭作业，她都感到非常困惑。因为妈妈会帮助萨莉组织家庭作业，所以老师没有意识到萨莉在组织能力方面也存在问题。当然，在课堂上，由于读课文出现的差错而造成的尴尬只是加重了这些问题的严重程度。为了跟上老师的指令，组织好自己的想法，萨莉需要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关注点集中起来，而焦虑又使她在排序方面的问题更加严重。

有一天在课堂上，老师要求萨莉朗读选自《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The Adventures of Huckleberry Finn）的一个段落，而其他人朗读的则是《汤姆·索亚历险记》（The Adventures of Tom Sawyer）中的段落。读完以后，老师要求大家写一篇一页的小作文，来比较哈克和汤姆这两个男孩。即使对自己所读的内容不是十分有把握，萨莉也很清楚哈克和汤姆的具体不同点在哪里，因为她对哈克非常感兴趣。但是由于在朗读问题上受挫，她感到自己的想法支离破碎，很难组织思想，结果只是写了与哈克有关的那部分内容。

到现在为止，我们看到萨莉遇到的学习困难已经从开始的不能辨别语音扩大到不能给语音排序，最后发展成跟不上老师的要求，完成不了作业。在她生活中的其他方面，还存在一个与此相关的问题：就像读书本上的文字会让萨莉感到困惑一样，萨莉在领会他人意图的微妙差异方面也存在问题。这使她拿不准其他女生是否喜欢她，致使她进一步产生了颇觉挫败的迷茫感。

如果你的孩子也存在学习问题，那他可能也会因为友情问题而内心纠结。比起其他孩子，萨莉的友情问题显得更加突出。在萨莉的问题中，她在辨别语音和词汇的细微差别方面存在的困难影响了她的功课，也影响了她的社交能力，尤其是在大型团体活动中，例如，在操场上或者在聚会时，在这些场合下，萨莉不能在吵闹嘈杂的环境里加工处理感官输入的大量口头信息。

萨莉热情友好，朋友很多，特别是有两个从幼儿园开始就结交的好友，但是，正如萨莉自己所描述的那样，在操场上时，她与这两个好友的关系更为复杂。萨莉拿不准她们什么时候是在损她，什么时候是在与她闹着玩儿，什么时候又是真的对她好。有时候萨莉容易想当然，认为人们不喜欢她，结果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某某竟然很喜欢她。萨莉看得出来，她的朋友在和其他人相处时总是悠然自得，而自己和其他人在一起时就浑身别扭。

虽然萨莉的学习障碍和社会交往障碍之间的联系起先并不明显，但若仔细想想便会觉得，这两者之间确实存在某种联系。一个人到底是在恶意贬损还是在善意地开玩笑呢？要想弄清楚这一点，需要十分敏锐的辨别能力，因为语调上极其细微的差别也会改变信息传达的意思。为了辨别清楚，萨莉可真是费了很大劲儿。如同她对词汇节奏和他人的话语含义“听觉不灵”一样，她对音乐也是“置若罔闻”，她曾煞费苦心地学过弹钢琴，可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厘清萨莉的各种问题

萨莉的阅读问题非常复杂，依我的经验来看，是非常典型的学习障碍问题。学习障碍有各种各样的表现。由于孩子们各有其相对的优势和劣势，因而总的表现特征错综复杂。孩子们在阅读、数学、写作、口语交流、注意力或组织能力等方面存在的学习障碍，如萨莉的情况一样，只是问题的冰山一角。

那么萨莉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为了找出学习障碍背后的原因，进而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法，还是先看一看孩子在日常生活中的基本行为吧，也就是情感、社交和学习三个方面。只有通过评估孩子在各个方面所占的优势和劣势的比例，我们才能快速地了解孩子的总体情况。如果孩子在这些方面存在优势，那么就可以因势利导，找出相应的对策，排除学习障碍。

从萨莉的故事来看，她确实是有优势的：就情感方面来说，她不乏热情，能够坦言自己的感受；就社交方面来说，她朋友很多，与家庭成员的关系融洽；就学习方面来说，她富有逻辑性和创造性。在辅助性环境中，她的专注力也不成问题。因此，她能够进行各种复杂的思考。

我们知道，学习树由三个部分组成：树干，或称思维能力；树根，或称感觉系统；树枝，或称学业能力。据此，我们可以把萨莉具备的能力和存在的问题区分开来。

树干

我们把孩子的思维能力称为学习树的树干。在接下来的第二部分里，我们会全面而详细地解释思维的9个层次。现在，让我们先来看看一个2岁幼儿的思维水平。很显然，2岁幼儿的思维不如9岁儿童的思维那么复杂。更高级别的思维层次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步建立的。有时候，我们会在某一思维层次上停滞不前，或者在某种压力下丧失复杂深奥的思维能力。至于后一种情况，在那些有学习障碍的孩子身上表现得更为明显。

孩子到了9岁，也就是萨莉这个年龄，我们所期望的是他们的思维已经发展到最高层次，也就是具备一定的反思性思维能力，例如，同样是萨莉遇到的情况，有的孩子可能会说：“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事烦恼呢，可今天的垒球赛我落选了，倒是挺令人窝火的。”萨莉有能力朝着反思性思维这一层次发展。还记得她放学回家后对妈妈说的那番话吗？“在课间，那些女生会开我的玩笑，她们是善意地表示友好呢，还是不怀好意地取笑我呢？我真有点儿拿不准。”萨莉这么说看似很迷茫，可这只是事情的一部分。她并没有只是凭借某种主观推断就说“她们都很差劲，都讨厌我”，或者“她们都是我的朋友，都喜欢我”。上述两种反应都是用黑白分明的极端化思考方式来看待世界。相反，萨莉说的是“我真有点儿拿不准”，这表明她是具有反思意识的。

所以说，萨莉具备与年龄相符的基本思维能力，只是这些能力并不像我们所期待的那么稳定和广泛，因为她一着急就会对自己失去信心，思维水平就会下降，容易陷入要么全有要么全无的极端化思维。虽然她有能力去反思自己与其他女孩之间的关系，甚至在强调那些女孩喜欢她时，也不乏反思能力，可一联系到自己的智商，她有时就会失去反思能力，例如，当她对自己的阅读练习感到很不满意时，她就会退回到低一级的思维层次，说出“我蠢，我读得不如某某快”或“我笨，我考试得了个C”这种话。她的思维能力缺乏灵活变通性，不具备本该有的稳定性。不过，她日常表现出的思维能力，让我们感到她在学习方面还是有很大潜力的。

树根

接下来，我们要看看学习树的根基，即感觉系统。我们已经知道，萨莉在理解语音的细微之处以及给声音排序方面存在困难。她的排序障碍影响了她在其他方面的能力。例如，阅读时，萨莉很难将声音与相应的字母联系起来，这使她在阅读中经常出现停顿，对信息的吸收也延迟了。

同时，上述问题还表明萨莉对巨大的声响非常敏感，例如，操场上嘈杂吵闹的环境就会加重她的负担，容易让她心烦意乱，导致她的思维水平下降。再加上萨莉在动作规划以及身体的空间感方面存在问题，所以即使在娱乐时间，她都会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幸运的是，萨莉具备另一个相对较好的能力根基——视觉-空间能力（她能轻而易举地帮助妈妈在陌生的城镇里穿梭），这使她不至于产生强烈的迷失感或者彻底的崩溃情绪，即使感到不堪重负，她也能够控制自己。

树枝

通过分析萨莉的思维能力和感觉系统，我们对她最初的问题——阅读障碍有了大概的了解，这是学习树的枝叶，或称具体的学业能力之一。阅读方面并不是萨莉唯一存在障碍的地方，排序障碍使她在说和写以及听懂指令方面也存在困难。没有人注意到萨莉的组织能力同样存在问题，因为她妈妈会帮她组织功课和学习。但是，组织能力也很重要，是另一个学业能力。另外，萨莉良好的空间感表明她对数学很有感觉，这有助于她学习科学，萨莉良好的动作控制能力使她在书写和绘画方面也不费吹灰之力。

帮助萨莉，从头开始

如何对萨莉的学习问题给出综合的治疗教育方案呢？为了让学习树的树枝繁茂，我们需要培育好学习树的根基，同时稳固学习树的树干。

强化反思性思维能力。首先我们要帮助萨莉发展反思性思维能力。这样，她在焦急时就不至于退回到低一级的思维层次上。一旦陷入迷茫或焦急状态，萨莉就能够提醒自己：“出现这种情绪时，记住要把精力放在老师身上，要多加注意老师的话。如果能再听一遍老师的要求，或者能举手发问而不去担心有人说自己犯傻，那就能弄懂是怎么回事了。”当萨莉责备自己“犯傻”时，我们要帮助她认识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并将“犯傻”这一感觉作为信号来提醒她，她有可以利用的优势。

同样，当萨莉在操场上玩的时候，我们也要提醒她，她具有发展反思性思维能力的优势。当她心理负担过重、不自信时，我们要提醒她多想一下那些不知是善意的玩笑还是恶意贬损的话，因为人有时候需要保护自己，以免受到伤害。大多数时候，我们主要还是想帮助萨莉进行反思。因为有了反思能力，她就能参加球类运动，甚至弥补她在运动规划与排序方面的不足。例如，她可以凭借敏锐的视觉能力，利用一个个小方框画出作文构思的示意图，来提醒自己想证明的问题，也可以用示意图的方式列出完成家庭作业的计划。

强化听觉处理及排序能力。在强化反思性思维能力的同时，我们还要通过一系列的训练强化萨莉的感觉系统，以发展她的听觉处理能力。为此，我们将设计一套游戏，提高萨莉辨别语音的基本能力，让她练习把声音与视觉形象结合起来。这一训练对她的阅读也大有裨益。此外，还要训练萨莉的排序能力，通过玩寻宝一类的游戏培养她领会口头指令的能力。因为在寻宝游戏中，需要不断遵循复杂的指令，这样的活动对萨莉整体运动能力的发展也有好处，可以帮助她分清左右，增强平衡能力，协调自身动作，提高舞蹈和体育运动技能，培养她掌控自己身体的信心。另外，我们将更多地利用她在视觉-空间方面的优势，即良好的空间想象能力，来强化她在其他方面的基本能力。

逐渐减少感官的过度活动。萨莉需要发展某些策略来控制周围的环境，以防被环境所控制。感官活动过度所产生的问题之一是容易感受到次级忧虑。次级忧虑是由听觉、触觉、视觉、嗅觉等引起的。人一旦有忧虑，就容易过度敏感。如果萨莉能暂离喧闹，出去休息一下，就可以培养控制能力，不会产生次级忧虑。事实上，随着次级忧虑的减少，她的敏感程度便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步降低。

利用学习树的方法，我们不仅能帮助萨莉解决她目前存在的问题，而且能在各个层次上为她以后的能力发展打下更扎实、更牢固的基础。在后文中我们将深入探讨这一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