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尘和韩林到了玄都城的大街上,果然见到有候府家丁正在四下打探张小手。
由于项福特意吩咐过,众家丁这时都认为张小手之所以仓皇出逃,是因为偷了主人的东西,。
尤其是当看到项六公子亲自到大街上找人时,大家更加确信,宁安候府一定是丢了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于是寻找的更加仔细卖力。
路星尘和韩林把马拴在栖凤楼下,居高临下,喝着茶等待消息。
候府家丁好不霸气,沿街打听本是求人之事,到了他们身上却发号施令一般颐指气使,把城中搞得鸡飞狗跳。
路星尘从高处看见下方情景,毕竟是因为自己的私事,有点于心不安。
不过他很快发现一点漏洞。
张小手虽然身在候府,但他平时只在早晚出没,且极少与人接触,所以同府的家丁很少有见过他的。
大家既不知道他的长相,便只能跟人描述他大概的样子。
诸如个子不高,身子很瘦等等,唯一的突出特点就是这个人手很小。
但关键是,没有谁会刻意去关注一个路人手的大小,所以问了也白问。
幸好路星尘见过他一面。
虽然只有一面,足够了。
他叫来酒楼的跑腿,让他取来纸笔,靠着记忆,依稀画出张小手的模样来:清瘦的脸,窄窄的下巴,鼻子很小,秀长的眼,淡淡的眉,半遮的额头。
他看着自己画的画像连连点头:“嗯嗯……有点像,尤其是这个鼻子,最像了。”
韩林更多的是不屑:“你这画得什么玩意儿,也太潦草了。”
路星尘宽慰他:“有个画像能凑合着看就不错了,总比两眼一摸黑强。”
“要是周舟在就好了,她那杆笔,就跟照相机似的。”韩林幽怨地看了一眼路星尘,“你说你俩在一起待了那么久,怎么就没得到她一点真传呢。”
“我这就是她教的啊。”路星尘摊手无奈道,“这东西要看天赋的,我能画成这样已经很知足了。”
没办法,两人只能先用着这张‘有点像’的画像。
他命人叫来项福,照这样子临摹了几张,在城中四处按图索骥。
没用多久时间,众家丁虽然没找到人,但打听出了一大堆线索。
可线索都是模棱两可,没有一条清晰的线索指出他究竟去了哪儿。
众多信息汇总到路星尘的跟前,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判断。
“他肯定已经出城了。”韩林下结论似的说。
路星尘点头赞同,“废话,这城有十三个门,就算是他出城了,我们总得搞清楚他往哪个方向去了才行。”
“他如果一早就出了城,现在估计已经跑很远了。”
“所以……”路星尘指了指楼下,“我才要准备马。”
“但愿用得上。”
路星尘从楼上看着下面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又看向远处的城墙,有些迟疑地说:“其实……对于张小手的离府,我总还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了?”
路星尘说出自己的怀疑:“如果他是潜逃者,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个节点逃跑?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超过七天了,忍气吞声的刷了七天的马桶,现在才要逃跑,不是很奇怪吗?”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之前没跑,是因为他觉得候府很安全,他现在要跑,是因为我们来了。”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我们暴露了吗?他从哪儿觉察到异样,认定我们是时空警察的?”
韩林想了想,回答:“你应该没有暴露,可能是我的原因,我昨天晚上进府,他今天早上逃跑,应该是我的出现让他感到了不安。”
“可是他都没见过你,至于这样么?”
“这大概就是心虚的表现吧。”韩林说,“府里进了一个陌生人,不管是不是时空警察,总之先跑了再说,这很符合潜逃者的心理。”
路星尘想了好一会儿,勉强认同他这个观点,又说:“这个事情往深了想,其实还挺可怕的。”
韩林不解,问他:“哪儿可怕了。”
“你想啊,一个大学教授,居然甘心到另一个世界来刷马桶,那说明,他在本世界一定犯了非常非常严重的罪。”
“也是哦……”韩林倒吸了口气,抚了抚他立起来的汗毛,“你说,他究竟犯了什么罪啊……”
这是个问不出来答案的问题。
说话之间,项福上楼来禀告,说是又找到了新的目击者。
路星尘问,“哦,是什么人?”
项福答:“是西城安远门的守门兵。”
“不是说各门都问了一遍,都没见过吗,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项福回道:“六爷,守门的人分三班,这是负责早班的人,候府以往对他有恩,他听说候府遭了家贼,专门老远跑过来禀告的。”
这个信息很值得重视,路星尘忙说:“快叫他进来。”
项福听命下楼,不一会儿,带着那个守门兵小跑上来,小兵自报家门道:
“问六爷安康。小人王银,我七舅姥爷表侄的三姑奶奶曾做过候府二爷房里陈姨娘的奶妈。”
“……”路星尘感觉这个人往自己脑子里塞了一团麻线,他索性摈弃一边,只问:“你说你见过画像上这样人?”
“小人见过。”
“你确定是他?”韩林问,他不太相信路星尘的画像技术。
王银很坚定的点了点头,“这个人早上来得特别早,城门卯时三刻才开,他卯时一刻就在门前等着了。出安远门向西是老鸹岭,平时就很少有人走这个门,今早就他一个在那儿等门的,所以小人记得特别清楚。”
他说得详尽确实,路星尘和韩林听了大喜,项福也道:“定是这贼批。”
路星尘立时起身就要去追,但转念一想,又慢悠悠地坐了下来。
有道是磨刀不误砍柴功,问清楚了再去也不迟。
他向王银说道:“王银,你帮了我大忙,待会儿去候府领赏。”
王银喜不自禁,磕头道:“小人谢六爷赏赐。”
“不过我有一些事情还要问问你。”他指着一边的椅子,让他坐下。
王银规矩地站在椅子旁,道:“六爷直管问,小的知无不言。”
路星尘问:“你说西城外的那个老鸹岭,你去过没有?”
他点点头,“小人常去那边打猎。”
“我很少出门,不知道那边的情况,你给我说说看。”
王银道:“这老鸹岭,是北边竹山拐下来的支脉,岭虽不高,但绵长逶迤,自东往西有四百多里,北边是竹山,南边是桓江,不是条好走的路。”
路星尘又问:“那如果一个人早上出城,到这会儿,他大概能走多远呢?”
王银想了想,说:“别人我不知道,要是小人的话,大概能走个二三十里路,可是……”他似乎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你有话直管说。”
王银认真道:“小人觉得,府上逃跑的那个小厮,他不认识路,应该从来没去过老鸹岭。”
韩林问:“你为什么这样说?”
王银向韩林作了下礼,答道:“因为老鸹岭不光路远,岭上还有熊。而府上那个小厮,他只提了一个特别小的包袱,一没带干粮,二没带武器。就算他不被熊舔了,也多半会饿死在半路上。”
一旁的项福也赞成道:“不错,听说当年王师从西边老鸹岭夹击玄都城,结果就是因为路太难走,结果贻误了战机。说不定这会儿,那贼批已经死在岭上了。”
路星尘有一刹那的替张小手担心,面色未露,对王银说:“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下去吧,记得去候府领赏。”
王银再三叩谢,感激不尽的下了楼。
项福上前道:“六爷,我这就带人出城,不管他是死是活,一定把他带回来见您。”
“不用了。”他摆摆手,“让大家都回去吧。”
“六爷……”项福还要再说,路星尘伸手打断了他,“我说了回去,不要再提了。”
项福不敢再多说,悄然退下。
韩林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
路星尘解释似的说:“这山上有熊,万一伤到这些家丁怎么办,任务是咱们自己事,还是别牵累别人了。”
韩林不置可否。
本世界有条看上去很残酷,很不文明的法则,那就是:在异世界里的所有行事,均不受本世界的法律制约。
也就是说,你可以在异世界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却不用担心受到任何的惩罚。
虽然本世界也常有人抨击批评这种不公平,但当他们个人身处其中时,却又会心不由己的去肆意享受这种特权。
随着这种价值观的滋养和蔓延,越来越多的人把穿越当成游戏,把异世界的人类当作游戏世界里的NPC,视其为蝼蚁一般,如工具一样,像造物主一样居高临下的轻视他们。
尤其时空警察这个职业,更被准许一切以完成任务为首要,其他均可以不用顾及。
可路星尘是韩林见过最特立独行的一个。
他们一起执行过上百次任务,路星尘始终尊重,并且善待每一个异世界的人类。
而且,他也从来没有以完成任务为理由伤害去任何一条生命。这对于时空警察这个危险系数极高的工作来说,他简直是堪称业界另类的存在。
“但是……”韩林叹气道,“候府的人不去,单靠我们俩,能找到吗?”
路星尘苦笑,“要不然,咱们也别去了,说实话,我也挺怕熊的。”
“那不行,老大,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你可是那种明知山有熊,偏向熊山行的人。”
“你废话,我要跟你样虎背熊腰的,我也不怕。可你瞧我现在这副身板,跟小鸡仔似的,我能不虚吗?”
韩林知道他肯定是要去的,拍了下胸脯,笑说:“放心,我保护你。再说咱们有马呢,熊追不上。赶紧的吧,再不出发,要是熊真把张小手给啃了,咱们任务就泡汤了。”
“那我就把身家性命交给你了。”
路星尘喝酒似的干了手里的茶,然后把杯子摔了个粉碎,一副英勇赴义的架势。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