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离

下完晚自习回到家后,江姝一进门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张斐和江正权,一脸冷漠地望着她进门。

“江姝,你跟谁?”张斐的语气比平时还要冷,比那天发现她带手机去学校还要恐怖。

不用解释,也知道说的是什么事情。

“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带手机?妈妈,我以后都不要碰手机了,我好好学习,我每次都当第一名,你要我怎么做就怎么做,求求你们,不要离婚好不好?”江姝听到她这句话,直接僵在玄关处,没有进门,边哭边求着张斐不要离婚。

张斐不为所动,而是重复了一句自己刚刚说的话,“我问你,你跟谁?”

“我不跟,我谁也不跟!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我已经努力做到最好了,为什么你们还要离婚?”江姝全身颤抖着,她以为只要她做得最好,张斐他们就会开心,他们开心了,就不会提离婚的事情。

上次晚上并不是她第一次听到他们要离婚,在那之前,她听过很多次,可笑的是,每次他们离婚的理由都是与她有关,张斐每次吵架时,都会说她为这个家庭付出了多少心血。她以为只要她做得够好,满足了张斐的希望,他们就不会离婚,他们一家依然可以生活在一起。

但是她低估了他们要离婚的决心,也高估了自己的地位。张斐他们的矛盾是一直存在的,张斐嫌弃江正权窝囊,不肯升职加薪;而江正权嫌弃张斐太过功利,每天只知道茶米油盐酱醋茶,只关心钱。

而作为他们女儿的江姝其实才是最不幸的,她从小到大最期望的就是爸爸妈妈能和别人的父母一样,牵着她的手去游乐园,但是这么简单的愿望却没有实现过。而且张斐和江正权对待江姝也没有多亲热,仿佛养育江姝只是他们需要履行的一个义务而已。

“江姝,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张斐像是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语气特别生硬,就连称呼也从“囡囡”变成了冰冷的“江姝”二字。

江姝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夺门而出,没有再管身后的张斐。

等到出了门后,江姝才发现这林市这么大,居然没有容得下她的地方,这时候也将近十点了,很多商铺都已经关门了。

江姝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边走边小声地哭泣,居然没有一个能让她呆一晚的地方,但是这时候她也不能回家,只要她不说跟谁,张斐他们就会晚一点离婚,她就还有家。

“你在这里做什么?”江姝本想在网吧外面蹲一会儿,毕竟这里是没有人地街道唯一亮着的地方,谁知道会在这里碰上周锦承。

“无聊,睡不着。出来走走。”因为没来得及把眼泪擦干,江姝没有抬头,而是低着头闷闷地回答周锦承。

周锦承本来只是想出来抽根烟,谁知道会遇上江姝,主要是对方还带着哭腔,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一般蹲在网吧外面。

“和家里吵架了?”周锦承凭着自己和周仁远作对的经验,猜测江姝可能也是和家里闹矛盾了,不过他从来不会被气哭,“怎么你们好学生也会和家里吵架?”

“不是,没有吵架。”江姝抬起头来,用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盯着周锦承,“如果只是吵架就好了。”

她后面这句话说得很小声,小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但是周锦承还是发现了不对劲,不仅是江姝说的话,江姝整个人的状态也很不对,很压抑,像是困住她很久的情绪要爆发了一般。

“你先起来,我带你进去坐坐,有什么事情等下再说。”周锦承想把江姝拉起来,但是女生没有动,只是保持着刚刚那个姿态蹲在地上,眼睛也失去了聚焦,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周锦承见江姝没有搭理自己,要是放平时,他肯定转头就进去了,但是今天他觉得江姝的状态很奇怪,和其他人口中那个温柔淑女的江姝不同,现在的她似乎是进入了一种极端。

江姝蹲了没一会儿就起身就准备离开,周锦承原本以为她是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但是看着江姝远去的背影,那边,好像是江边,听说每年都会有很多人在那里自杀,江姝不会······

“操!”周锦承骂了一句以后,赶紧追了上去,等他跑到那里时,江姝正坐在护栏上面,半个身子已经在外面了。

“江姝,你不要做傻事,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就会好很多的。”周锦承平时能不说话就不会说话,可是今晚面对江姝,他却说了这么多。

江姝转过头来望着他,脸上全是泪水,清冷的月光照在脸上,显得她格外的可怜。

突然,江姝笑了起来,“就连一个见面没超过三次的同学,在我走了之后,都知道跟上来,怕我出事。可是他们呢?作为我的亲身父母,看到我走后,没有一个人跟上来。真是可笑!”

江姝在看到周锦承的这一刻,所有压抑的情绪都爆发出来了,一会儿笑一会又哭,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极端的状态。

周锦承趁她不注意,从后面把江姝抱了下来,“你他妈是不是不要命了!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还年级第一,狗屁!”

周锦承的这一顿话让江姝安静下来了,整个人老实的呆在周锦承的怀里,“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离婚,明明我已经做得很好了,为什么他们还不满意······”

江姝在周锦承怀里大声的哭了起来,从小到大,除了外婆,没有人这么关心过她,她知道,那些夸她成绩好的大人都巴不得她成绩越来越差,因为张斐夫妇的的人缘很差,大家都不喜欢他们一家子。

第一次有女生在他面前这么哭,还哭的这么凄惨,周锦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做,只好轻轻地摸着她的头,他记得小时候他一哭,妈妈就是这样安慰他的,不用说什么话,也会让人觉得很安心。

可是这一举动,却让江姝哭的更加凶了。没办法,周锦承只好拉着江姝坐到江边的椅子上,有些不耐烦的用纸巾给她擦着眼泪,都怪他这爱管闲事的癖好!

不知道哭了多久,江姝终于平静下来了,小声地和周锦承道着谢,“谢谢你,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坐坐。”

“别,我可不想落个救人未遂,”周锦承在她边上坐下,随意脱下自己的外套扔到江姝腿上,“有什么心事说出来会好受一些,我今天就勉为其难的当个垃圾桶吧。”

江姝不喜欢和别人说自己家里面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周锦承今晚赶到这里阻止了她,她生出一种诉说的冲动。

静默了一会儿以后,江姝准备开口,但是心里还是很闷,“有烟吗?我想抽一口。”

周锦承等了这么久,没想到却等到对方问自己要烟,不过看在她情绪不稳定的份上,他也不敢和她计较这么多,直接拿了烟和打火机递了过去。

谁知道,江姝接过去以后,娴熟的点燃了一根,重重地吸了一口,才开始说起自己的事情。说的差不多了,江姝的烟也抽完了,这让周锦承吓到了,这烟平时他抽都会觉得有些冲,谁知道人家女生全程下来,眉毛都没皱一下,反而是很享受的样子。

“你经常抽?”本来以为周锦承会安慰自己一番,不料他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我初中就开始抽烟了,平时烟瘾不重。”好吧,遇到大佬了。

被周锦承这么一打搅,江姝反而觉得心里好受些了,“今晚谢谢你了。”

又回到了年级第一的那种乖巧样了,“你脸变得挺快的啊。”

周锦承扯了扯嘴角,想不到今晚竟然叫他抓到了江姝的把柄,原来乖乖女私下也不是这么乖啊。

“今晚只是情绪失控而已,不过还是谢谢你了,其实我刚刚······”

江姝本来想把话说完,却被周锦承阻止了,“江姝,我都知道,我们是一类人,不用解释。”

今天在赵羽然那里也听说了周锦承的事情,所以江姝没有否认,确实,她和周锦承是一类人,却不是一种人,她是用好来掩藏自己的坏,而周锦承的顽劣背后确实一颗赤子之心,比任何人都要真诚。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而就是在这里静静地坐着,江姝是心情还烦闷着,不想说话;而周锦承是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他向来不会说安慰的人的话,他一向的风格就是让他不开心的,他一定加倍还回去,所以目前为止还没有值得让他在这么烦心的事情。

“你今晚去哪?”周锦承突然想起来江姝的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如果是他遇到这种事情,至少今晚是不会回家的。

江姝认真的想了一下,好像也没有她可以去的地方了,“可能是网吧吧,可以开通宵吧?”

因为之前一直是在迎合张斐和江正权的喜好,江姝从来不敢踏足网吧那种地方。

“可以,但是你一个女孩子,总会有些不安全吧?”周锦承没想到江姝竟然会要住在网吧,难道她之前都没有什么玩的好的朋友吗?

“要不,你去我那里,我妈生前留下来的别墅。”周锦承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居然邀请江姝去他家,许是心疼,又或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想要帮一把。

江姝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就和周锦承一起往他家走去,根本没有一点点防备和怀疑,可能是因为周锦承是唯一一个让她觉得有安全感的人吧。

越往里走,江姝就觉得这个地方越发的熟悉,好像之前外婆在城里住的老房子,只是现在老人家喜欢清静,就搬回了乡下的老房子。

“我外婆之前的房子也在这里,只是她现在老了,就搬回乡下了。”

两人本来是一前一后地走着,江姝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周锦承转过头过来看向她。

“如果你爸妈真的.......你可以搬到这边来,说不定就没有那么伤心了,”周锦承没有把话说全,他怕江姝心情又激动起来,“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江姝,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不努力地离开这里,做回真正的自己呢?”

周锦承真的不会安慰人,但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江姝说这一番话,也许也是说给自己听吧,人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过多的纠结只会让自己过得更加不快乐。

“那你呢?”江姝知道这么说不合时宜,但是她觉得周锦承不应该是这样的,至少不是现在这种无恶不作的样子。

周锦承没有立马就回复她,而是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我不知道,可能我也会吧。”

周锦承没有把话说全,他不知道他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也没有想过将来要做些什么,现在他只想让周仁远和那个女人不得安生。

“那让我们一起变得更好吧!”江姝朝他伸过手去,在微弱的路灯下,江姝的神态竟是如此的坚定,宛如照入他黑暗生活的一缕光,是救赎也是希望。

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短暂,但是周锦承就是愿意相信她,许是因为他们有类似的经历,又或是他们一样的孤独,他竟然在江姝身上找到了一种归属感,自从母亲去世后,没有人再相信过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江姝抓住他修长的手时,心脏都跟着颤了一下,这也算是触碰到了她曾经的光了吧......

其实这学期并不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早在初三的时候,外婆在住在这边时,她就见过他。那时候江姝因为被张斐骂了,哭着跑到了外婆家,在路上时因为视线模糊,差点被车子撞到,是周锦承出手拉了她一把。

可惜的是只有江姝一个人记得,周锦承只是把这件事情当作是很普通的小事。

后来高一时,偶然在办公室遇到了他,还从班主任口中知道了他的名字,不过那时候老师们形容他都是用的“可惜”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