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洞中洞

风雨初歇的空气格外清澄,弥散着冉冉花香。

伴随着鸟声啾鸣,洛冉和山下的谷民打着招呼,拾阶而上。

九年时间,洛冉早已与他们相处熟悉。

这些谷民也视洛冉如己出,看着她一点点的长大,又被谷主授艺,还冠了洛姓,如今都拿她当是小谷主。

洛冉沿途笑着和他们搭了几句家常,直到接近半山腰没了人迹,才施了轻功腾跃而起,向着山上飞掠,不多会就到了山巅。

茫茫云海,滚滚雾气。

视野随着一路登高,群山就像朝两侧分开一般,云瀑直泄出去,远方江流奔腾。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远远看去还能隐约瞧见元国的哨塔。

栖碧谷是一处天险,老谷主洛光霁已在这里镇守了五十年。

洛冉在他屋舍没见到人影,正准备扯着嗓子喊上两句,就见空中盘旋了一只海东青,当下跟了它的方向而去。

洛冉被带到一处峭壁前,只见那海东青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就俯冲飞入了望凌峰背面的飞泉瀑下。

她探头看了一眼,隐约瞧见一个山洞,于是找了个凭风好处,举目眺望了片刻,根本无路可下。

纵观整个栖碧谷,能进那个山洞的,也不过五指之数。

她扯住一根藤蔓纵身而下,在山壁上连点数下,几个起落就下了七八丈。

眼看着手中藤蔓见底,离山洞还有五丈远,洛冉双脚勾住藤蔓,倒挂了身形,单手在峭岩石上一撑,卸了满身冲力,又借了一叶之力,翻身向洞内飞去。

她足尖着地,只震开些许尘土,连在啄食的海东青都没察觉。

起身见了那抹仙风道骨的身影,先笑了下,才诧异道:“师尊,这地儿藏得够深啊。”

洛冉对着洛光霁不像对着洛清婉那般拘谨,这九年来倒像是自家曾祖那般,从来也没拿这位老谷主当做迄今为止,稳居武林榜首的第一人。

洛光霁前两年虽刚过古稀,但他身心兼修,乍看若非满头华发,也只形似壮年,一身气度久经沉浮,洛冉在他面前半点也察觉不出虚实。

此刻见他屈指成爪探了过来,一点儿抵抗的心思都没有,垂首间还索性将脖颈给递了过去。

洛光霁闷哼了一声,似乎很不满意。

洛冉抬起一张笑脸:“不做无谓之争,也叫识时务。”

洛光霁提着她就往洞里面走,洛冉被他封了衣领,只能踮着脚一路跟着小碎步:“师尊,您指哪我去哪,何必还要劳您动手。”

洛冉本以为洛光霁见了她会先询问薄家父子的事,毕竟栖碧谷不允外人涉足。

她心里都想好了说词,全都推到白满行身上,反正白家三代都和栖碧谷世交,想来也翻不了多大的脸去。

没曾想,洛光霁只字没提,直接将她扔进了洞中洞里。

她四下打量了一眼,试探着问道:“师尊,这是让我禁闭思过?”

“你觉得你有过?”

洛冉听着耳熟,笑了出来,这不愧是亲祖孙,两人讲话不说一模一样,也是一字之差。

只是面对着洛清婉,她总是小心翼翼,斟酌着言语。

可对着洛光霁,她则是脱口道:“主要看师尊觉不觉得。”

洛光霁拂袖转身:“里面有把剑,取出来。”

“好嘞。”

洛冉立时应下,对着背影添了句讨好,“一会儿就给师尊送去。”

迎风送来一声轻笑,掺着一股意味深长。

洛冉察觉出了笑声里暗含的不祥用意,用火折点亮了洞内火把,才发现看似平凡无奇,普普通通的山洞,实则遍布机关,暗设陷阱。

凭着洛光霁最后的那一声轻笑,她已经断定,自己这一时半会儿,怕是出不去了……

洛冉习惯性的摸了摸眉梢下的月牙疤,然后捡起一块碎石滚落进去,只听得轻微的“咔咔”声连响,她脚下一震,这洞内的地石竟然呈菱形翻转。

她立即纵身向上跃起,在失重前靠着内力吸附在陡峭的洞顶。

可“嚓嚓”声还在响,甚至是贴着耳边响。

洛冉瞳孔一缩,慌忙撤手,原本光滑的洞顶忽然全部弹开。

上方的机关启动,四面利刃旋转。

洛冉抽出白绫绕了石柱,双脚蹬在柱身上,避开了上下两处危境,整个人横在空中打量这个山洞。

但这设计机关之人,仿佛洞穿了她的每一步退路。

洞顶上弹开的利刃,向着她所在之处极速压下,洞底翻转而上的尖利薄刃,也像一片片雪亮残影挤压上来。

这要是被夹住,可不就成了昨夜吃的肉夹馍?

洛冉急避闪身,利用白绫逆着柱子转了半圈,回首已见上下薄刃严丝合缝。

她刚呼了口气,耳边“嚓嚓”声再起。

这半边的洞底和洞顶,也纷纷弹开机关亮出薄刃。

洛冉松开白绫,借着后蹬之力,飞向附近凸出的火把槽,整个人挂在上面荡秋千的同时,刚才立身的那个柱子,已经前后左右都合了上下两扇薄刃。

她心里一边咒骂做这机巧的人缺德,一边又祈祷着他可不能太缺德,火把槽万不能减料,别让她给掉下去。

那人看来是个对品质有要求的人,火把槽一点不见松动,可耳边的‘咻咻’声再起。

洛冉眼下听见这种转动的声响,头皮就发麻。

然而,更让她惊悚的是,刚刚合起来的四方薄刃,在她眼前仿若箱子那般打开,明晃晃的残片光亮,如同密集的雨点,顿时笼罩了整座山洞。

洛冉此刻,仿佛被千万薄刃瞄准。

她张嘴都来不及骂一声,就看见薄刃如离弦之箭,顺着原本石柱的旋转范围,非常有秩序的开始顺时针疾射。

她被薄刃追着在各个火把槽间纵跃,眼看着一轮疾攻将歇,就在她快要换到下一个火把槽时,突然逆时针来了一把飞刀,惊得她只能脱手,坠-落前翻身以指尖朝下,试图在那耸立的薄刃中寻到一指可借之力,免得被扎成刺猬。

她设想的很好,也确实在危机中做到,可那洞底在她一指之下,忽然两分。

洛冉一个‘我’字刚出口,就变成了长串‘啊’的尾音,直直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