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黎明前的呐喊(3)

无独有偶。欧榘甲的文章1903年才在美国《文兴报》上刊出,1904年日本出版的《新民丛报》第三年第十七期又发表了蒋观云的《中国之演剧界》一文,更明确地提出了悲剧问题。

蒋观云是蒋智由的别号。他也是维新变法中的活跃分子,1902年冬天游学日本,与梁启超相识,曾参与《新民丛报》的编辑工作,思想比较激进,一度倾向民主革命,参加过中国教育会、光复会等。他早年的诗多用新事、新典、新名词,极力鼓吹西方民主、自由、平等的思想,反对专制,立意新颖而又慷慨多气,被梁启超称为与黄遵宪、夏曾佑并肩而立的“近世诗界三杰”。“力填平等路,血灌自由苗。文字收功日,全球革命潮。”这首脍炙人口、题名《卢骚》的诗,就是他的杰作。

《中国之演剧界》一文除通过“古之乐”与“今之乐”“各国之剧”与“我国之剧”的比较,批评了“我国之剧乃独后人”的落后状况之外,还讨论了悲剧、喜剧问题。他认为,“委曲百折,慷慨悱恻,写贞臣孝子仁人志士,困顿流离,泣风雨动鬼神之精诚者”为悲剧,相反,“舞洋洋,笙锵锵,荡人魂魄而助其淫思”的是“喜剧”。悲剧能启发人“广远之理想,奥深之性灵”,能“鼓励人之精神,高尚人之性质”,能“使人学而为伟大之人物”。还说:“悲剧者,君主及人民高等之学校也,其功果盖在历史以上。”甚至认为,像拿破仑那样功业显赫的盖世英雄的产生,也是悲剧熏陶的结果。

但是,尽管西方悲剧源远流长,造就了奥深之性灵、伟大之人物,环顾中土,却“有喜剧,无悲剧”,中华民族只能长久地浸泡在“舞洋洋,笙锵锵”的“喜乐”温水之中。他认为,这种所谓“戏曲”实际上是在播种罪孽,是造成中国社会多“惨剧”的重要原因:

要之,剧界佳作,皆为悲剧,无喜剧者。夫剧界多悲剧,故能为社会造福,社会所以有庆剧也;剧界多喜剧,故能为社会种孽,社会所以有惨剧也。其效之差殊如是矣。

这种将舞台上的悲剧与社会上的庆剧、舞台上的喜剧与社会上的惨剧联系起来的看法,的确是惊世骇俗、倒转乾坤之论!

正是基于这种认识,他甚至准备重新拾起墨子“非乐”的口号,号召演剧界坚决抵制、摒弃那种“舞洋洋,笙锵锵”的“喜剧”,多演“悲剧”,以图“保存”“刷新”我国戏剧:

嗟呼!使演剧而果无益于人心,则某窃欲从墨子“非乐”之议。不然,而欲保存剧界,必以有益人心为主。而欲有益人心,必以有悲剧为主。国剧刷新,非今日剧界所当从事哉!

与欧榘甲一样,他也认为我国唯一“切合时势”的“悲剧”只有汪笑侬的《党人碑》。

很显然,蒋智由对悲剧的认识要比欧榘甲明晰一些。他不再把以成功为结局的戏剧掺和进来,使悲剧的概念混杂不清。他褒悲剧贬喜剧的态度也比欧榘甲激烈,认为悲剧是兴国育人之声,而喜剧是亡国害人之音。当然,他所谓“喜剧”并非通行意义上以讽刺嘲笑为主的喜剧,而是指迎合低级趣味或毫无矛盾冲突的娱乐性戏剧和以“大团圆”为结局的“正剧”。这大概是他当时还没有接触到西方喜剧概念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