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猎物丢失

乌哥和青妮带领着小恐狼们，居住在桦树林里的一个洞穴里，洞穴位于小山坡的一块巨大的岩石下。它们小心翼翼地履行着首领的职责。

青妮带领四只小雌恐狼，耐心地与恐狼崽玩耍，任由这些小家伙们拉扯自己的皮毛和尾巴。黑妞的弟弟黑宝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警惕着危险的来临。如果它们觉察到危险，会立刻衔起恐狼崽，把它们轻轻地扔进窝里。

夜幕降临了。恐狼崽们在小恐狼的陪护下，慢慢进入了梦乡。洞内安静下来。青妮睡在洞口，时刻保持着警觉。它在朦朦胧胧中，听到黑妞回来了。黑妞在经过它身边时，不怀好意地踢了它一脚。青妮装作睡着了，没有理会，只是将身体向一边挪了挪。

很快，洞内又恢复安静。青妮没有睡，它在黑暗中，闭着眼睛，鼻孔朝上，嗅闻着洞外飘进来的空气。它将一只耳朵贴在地面，时刻关注着洞穴周围的细微声音，仔细辨别着其中是否暗藏危机。

恐狼的嗅觉很灵敏，听力也很好。

过了一会儿，青妮听到乌哥走出了洞穴。它不放心乌哥独自外出巡夜，悄悄跟在了后面。

乌哥不放心埋藏在雪中的猎物。那是成年恐狼给它们留下的唯一食物。

一旦成年恐狼七天后不能按时回来，它们大大小小十四只小恐狼和恐狼崽，只能依靠那点食物支撑——这是今天夜里，乌哥第二次出洞探看猎物。

乌哥一边往洞外走一边寻思着今天的黑妞有点奇怪：它外出一天，到底去了哪儿？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回到洞中，会那么兴奋？它仿佛恨不能将全洞的小恐狼们都弄醒；只是因为小恐狼们不愿意起来，黑妞才自讨没趣地睡着了。

以乌哥对黑妞的了解，它敢断定黑妞今天在外面，肯定生出了什么事端。

乌哥为什么没有选择黑妮做雌性首领？在乌哥看来，黑妞是一只以自我为中心、缺少关爱和合作精神的霸道小雌恐狼。而乌哥自小的理想，就是要成为恐狼群的雄性首领。它必须找一只能与它合得来，能够一心帮助它的小雌恐狼。将来，好胜任雌狼首领的职责，帮助它乌哥把恐狼群建设成一个组织严密、高效率、纠纷少、生存能力高超的强大团体。

在动物世界中，狼是一种具有社会性的动物。狼的群体中存在着爱与关注、愤怒与猜忌、宽容与仁慈以及冷淡与敌对等复杂关系。

从科学家目前发现的化石资料看，恐狼也是如此。

科学家曾发现一个被野牛踢伤的恐狼头骨，它的骨架断裂，眼睛移位，大脑严重损伤。但令人吃惊的是，这只恐狼并未就此死去。它外部的骨骼生长表明：这只恐狼在受伤后，存活了至少五个月。这说明恐狼群体成员之间存在相互照顾的现象。然而，这只恐狼头骨上的伤疤也足以说明，恐狼的群体生活并非总是其乐融融，纷争和打斗也是家常便饭。

恐狼群中不会有任何一只恐狼能像雄性首领一样，操心整个群体的生活。它留意掉队的同伴，催促它尽快赶上大部队；它来往于两个意见不合的团体之间，调解纷争；它时刻提高警惕，关注恐狼群的周围是否暗藏危机；更重要的是，它还要关注所有成员的动态，确保整个群体有条不紊地运转。

除了雄性首领之外，雌性首领也会负责恐狼群的日常事务。它总是伴随在雄性首领身旁，一起维护群体的团结安定。

乌哥一边走一边想：黑妞白天到底干什么去了？明天还打算干什么？黑妞真令它头痛。

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黑山埋藏小驯鹿骨架的地方。乌哥一闪身，躲在了一棵倒下的老桦树后面。它借着老桦树树干的掩护，一点点地靠近黑影。

青妮躲在洞穴出口旁边的一块岩石后。借着雪光，它偷偷观察着乌哥的一举一动。它觉得乌哥好奇怪，它到底想做什么？青妮并没有看到，埋藏小驯鹿骨架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影。

黑影借着桦树树干的遮挡，悄无声息地扒开了黑山埋藏小驯鹿骨架的雪窝，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起初，乌哥的视线被树干所阻挡，没看清黑影的去向。当它顺着倒下的桦树，走近小驯鹿骨架的埋藏地点，探出头去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它闭上眼睛，仰起头，露出牙齿，向着洞穴所在的位置，试图发出尖锐的长嚎声。

这是乌哥担任雄性首领以来，第一次遭遇险情。它需要发出召集族群抗击入侵者的命令。它如此在意自己的长嚎，因为它一方面想模仿出成年雄性首领的叫声，恐吓黑影，令它马上停止吞食猎物；另一方面，它想在小恐狼群体面前，尤其是黑妞面前，装出一副成年雄性首领应有的派头和气势。

可惜，乌哥由于杂念太多，在危机时刻耽误了万分之一秒，结局竟然变得有些戏剧性……

只听乌哥龇牙咧嘴的怒吼还没有发出半个音节，另一个黑影就从侧面蹿出，一下咬住了它的口鼻部上方。乌哥的长嚎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张大的嘴巴发不出任何声响。

咬住乌哥嘴巴的黑色影子，正是来偷取恐狼猎物的灰狼爸爸。吞食猎物的黑色影子，就是灰狼妈妈。

灰狼爸爸一直咬着乌哥的嘴，就像成年恐狼惩罚恐狼崽一样。乌哥由于害怕，不敢发出尖锐的叫声，只是轻声地呜咽着。因为乌哥知道，灰狼是恐狼的仇敌，它不会像成年恐狼一样很好地控制啃咬的力度，不会因为它惨烈的叫声而放过它，反而会因为它的尖叫，将它置于死地。

恐狼与灰狼，无论是觅食的地点、食物的种类，还是捕食和吃食方式，都十分相似。

在自然界中，它们处于同样的生态位。大自然的生态法则是：各种生物都有自己的生态位，亲缘关系越接近的、生态习性越相似的物种，互相之间的紧张程度越高。

恐狼和灰狼偏偏在同一时间、同一空间的北美大陆相遇。它们为了争夺领地、抢占食物、繁衍后代，成了你死我活的仇敌。

远处的青妮也没敢发出报警声召集同伴。它一方面害怕报警会惹怒灰狼夫妇，迅速将乌哥咬死并逃跑；另一方面，乌哥目前的窘况也不适合让其他小恐狼看见。

恐狼崇尚凶猛、强悍、顽强，鄙视懦弱。如果乌哥此时胆怯的惨象让其他小恐狼看见了，它恐怕再无脸面担任头狼，更没有机会成为族群中的雄性首领。

灰狼无论在体形上，还是在体重上都比恐狼小得多，只有恐狼的一半大。乌哥已一岁多，体形基本接近成年恐狼。看起来，乌哥无论是体形，还是颌部都比灰狼强壮得多。但乌哥毕竟是一只未成年的小恐狼，还没经过狩猎的锤炼和在危险的境遇面前求生存的考验。它胆怯，它害怕，它还没有战胜对手的勇气。

乌哥就这样被灰狼爸爸咬着嘴，眼睁睁地看着灰狼妈妈吞下了驯鹿骨架上的肉，拖走了土拨鼠。直到看不见灰狼妈妈一瘸一拐的身影了，灰狼爸爸才重重地咬了一下乌哥，作为警告。然后，不慌不忙地将它放开，追赶灰狼妈妈的脚步，消失在雪地之中。

灰狼爸爸之所以没有咬死乌哥，是因为它一怕猎杀声音太大，引来小恐狼群，自找麻烦，难以脱身；二怕成年恐狼回来后，会穷追不舍，心生报复，惹来灭门之灾。

虽然恐狼和灰狼的骨骼体征基本相同，生活方式也差不多，但它们之间的最大区别在于，恐狼拥有较大的颌部和牙齿，撕咬更加有力。相比较于灰狼，恐狼还有一个非常大的优势，它的肌肉更加发达，所以杀伤力更大。

一万五千年前，集众多优势于一身的恐狼，成了坚韧、强悍的超级猎手。它们不但能够捕捉到像野牛那样的大型动物，而且也学会了如何赶走其他的大型捕食者。最后，恐狼的数量越来越多，几乎遍布整个北美大陆。自然它们统治了其他物种，包括灰狼。

灰狼夫妇就像受压迫者一样，一直和大型恐狼群保持着距离。不过，它们一点儿也不怕乌哥——这个还没有长大的家伙压根儿算不上一只真正的恐狼。

乌哥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被破坏得面目全非的小驯鹿骨架。

乌哥不知道该怎样向伙伴们交代，更不知道该怎样向黑山解释。它再也没有脸面待在族群中——它的爸爸大乌，这只在狼王首领角逐中的失败者，将再也无法以它为荣。它刚刚因乌哥的优秀而伸直的背，会再次塌陷下去。

乌哥小的时候，它的爸爸大乌是族群中公认的排名第二的好猎手。它充满自信和力量，每次狩猎归来，都能将乌哥兄妹五个喂得肚子溜圆。

那时的黑山，作为族群中名不见经传的猎手，给黑妞、黑宝姐弟俩带回的猎物就不太好看了。幸亏黑妞从小就是个鬼机灵，它经常能找到一些埋藏食物的地方，也不至于经常饿肚子。

老狼王死后，乌哥的爸爸大乌和黑妞的爸爸黑山开始争夺新狼王的地位。

没想到，大乌在争夺狼王的决斗中意外失利。它因此变得一蹶不振，完全失去了自信和战无不胜的勇气。它开始变得弯腰塌背，越来越猥琐。大乌逐渐成了族群中等级最低的恐狼。它失去了生活的信心，不再参加族群的集体狩猎活动，生活在族群的外围，依靠捡拾残羹剩饭过活。

乌哥兄妹五个没有了食物来源。乌哥的四个弟弟妹妹全都饿死了，乌哥却无比顽强地活了下来。乌哥很小就学会了抓土拨鼠的本事。它是同龄恐狼崽中第一个抓住土拨鼠的小恐狼，并且练就了一身精湛的狩猎技术。

乌哥的表现越来越不凡，这让大乌看到了希望。它的背开始一点一点直了起来。直到乌哥成功猎杀驯鹿后，大乌重新焕发了生气。它立马主动回归到族群中，跟随族群狩猎去了。

乌哥将爸爸的一切变化全都看在眼里，铭记在心。

乌哥没有理由为自己开脱，它为什么会在灰狼面前如此懦弱。它该如何向同伴们交代小驯鹿骨架的去向？它将如何面对给予它无限信任的狼群首领黑山？它更无法想象曾寄予它殷切厚望、苦苦等它登上狼王宝座的爸爸会多么失望！

乌哥只能选择逃避。它望着小恐狼群居住的洞穴出口，留恋地在地上转了几圈，悄无声息地走向了茫茫雪原。

青妮悄悄走向遍地狼藉的驯鹿骨架附近。它拖来两截枯树枝，埋在原先藏匿小驯鹿骨架的地方，将一切重新布置了一遍。

雪越下越大，很快，所有的痕迹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