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贵这番话一出口,周围人先是一愣,后便立马议论起来。
“唉,黄家主何必如此……”
“如此看来,我等是无路可走了……”
“连黄家主都这般……”
“可不是么!”
……
待一阵乱糟糟后,场面稍微静了静,突有一宝蓝色薄锦衣男子起身。这人三十好几,方正脸面,白净无须。只可惜,生了个倒三角的眼,一下子破坏了整体的协调,给人一种阴谋狠毒之感。
这人站起身来,目光阴翳望向黄贵,道:“黄世叔这话说的大不讲道理。”
黄贵眼微眯了下,疑惑道:“石市斐世侄此话何解?”
石市斐似笑非笑开口道:“穆家被抄家,那是咎由自取,我并无太多想法。”
“可今日,为何不见高家、刘家两家的人呢?”
“当日穆家被抄家时,高天明便将各家在扬州的,能主事的人聚了起来,那个时候,黄世叔就已是一副不愿与朝廷作对的脸面。”
“他高天明何德何能有这般大的号召力,大家还不都是看世叔的脸来的。”
“世叔当然不怕,你黄家和林家渊源颇深,世叔与林如海也私交甚密,甚至,世叔与太上皇也相交甚厚。当初太上皇六下江南时,世叔那时可是次次都亲随左右的,被太上皇夸赞:国家良商,商家良子,朕见之甚亲,如同大伴的。”
“贾蓉、林如海,甚至当今陛下,哪个敢动你黄家。”
“今天商议不见刘家、高家,等到这两家出事,说不得下一次黄世叔再召人时,又要再少上两家。”
石市斐说道这里,环顾四周,又幽幽道:“黄世叔一直在唱反调,是不是,早就和朝廷商量好了?”
这话一出,整个厅堂里所有人脸色都阴晴不定起来。过了半饷,黄贵悠悠道:“穆家之事,此无可说之处,他家找死,怨不得别人。”
“至于高家,第一次商议时,我便劝他莫要冲动,莫要冲动。可高天明他仍旧一意孤行,要向朝廷张牙舞爪。现他家已是毫无生机,故而今日便没有寻高天明来。”
“至于刘家,刘家远在土城,第一次商议完后,我便派人去了刘家,可刘家不愿与我等为伍,我又为之奈何。”
“我常道,破财免灾,破财免灾。可你们一个个心里想的什么?哼,我如观镜般清楚。我等六家,同气连枝,现我是最年长的,可各家有各家的心思,我也不是说话就有用的。”
“石世侄怀疑老夫同朝廷有勾结,拿你等的命换我黄家的命,当真是笑死人了。”
“老夫虽在六家内说不上话,可在我黄家却是一言九鼎。若不是为了你们几家,我大可以将黄家直接拱手相让于陛下。到了那时,我黄家便是岸上观火,又如何烧身?”
黄贵将这些话说完,闭上眼来,摆了摆手,又道:“罢了,我也老了,现管不了太多。当今陛下不是太上皇了,我这张老脸也不值什么钱。自今日后,你们再莫来寻我,我黄家,已属朝廷了。”
……
一场商议不欢而散,待人都走完后,黄贵将他大孙子黄亘厚叫来,耳语道:
“去将今日众人的话交与林如海,让他多加小心,这里面说不得有几家要狗急跳墙了。”
“还有,给你老子传句话,让他麻溜点,清理干净家里的畜生玩意,这时候心不狠,到后面这些东西就会牵连到我们身上来,待到朝廷大军到来,我家必须得是干干净净的。”
……
石市斐离了商议的院子,脸色格外的难看,待走到一阴暗的小道,他突然回头,对身旁长随道:“该动些手段了,你找机会,传话给那梅花,就如此这般……”
“哼,黄老不死的想隔岸观火,想得美,若是拿林如海就这般死了,看你下不下水!”
……
两日后,扬州城内。
平日里来往不绝的街道,现如今一个活人都见不到,路两旁,家家闭门,户户心惊。凄凉、冷清,令人毛骨悚然。
正午,太阳直照着大地,让城内一点阴影都留不下来。
“咵……咵……”
“咯吱……咯吱……”
踏步声,金铁声,马蹄声,车轮声依次响起。
扬州城门口,一面双头虎旗、一面青天牛旗出现,随后,一万右掖大军如洪水般涌入城内。
太阳越发大了,照的高家祖宅明晃晃的。
右掖军将高家祖宅团团围住,再不久,便有炮营炮手推着十门大铜弗朗机炮出来,对准了高家。
随着轰隆隆几声如天雷般的炮响,高家祖宅迎着街的那面院墙,如沙土失水般,垮塌下来。
断壁、残垣、断肢、残尸……
待烟尘散尽,右掖军炮营兵卒不顾冒着烟的大铜弗朗机炮烫人,将湿布往炮口、炮管上一搭,再又从炮身后面塞进去颗如人头般大小的实心炮弹,后随着火手再加上火药,那便又是一阵天崩地裂。
高家祖宅违制,乃是五进的大宅院,好不大气,可随着硝烟散去、炮营退场,眼前的高家宅院,已经倒塌了三成。
所谓的八大盐商,所谓的天下豪富,在国家的暴力机器面前,就如同冬日野地里的火苗、夏日烈阳下的水渍,转瞬即逝,风吹烟散去。
高家虽有盐兵,高家虽已准备好了鱼死网破,只可惜,他家那些盐兵,在城外便被杀了七成多,现院子里不足千数,被一阵炮火轰杀,又更少了。高家虽也有火铳,但加起来也不足百支,在右掖军两千火器营下,只坚持了盏茶的功夫,便也灰飞烟灭了。
再随着刀盾兵、枪兵涌入,高家便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只短短半个时辰,高家高天明、高天云……一门子当家人便齐齐全全跪在贾蓉他们面前了。
高天明一身灰土,额头不知被什么划破,鲜血染红了半张脸面,再也不复当初的风采。
他见贾蓉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望向他,便吐了口唾沫,以仇恨的眼神死死盯住贾蓉,似要吃人般
贾蓉呵呵一笑,挥了挥手,便有兵卒上来,将高天明押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