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幽居山野,枕风听雪

静拥寒炉逼砚冰,

冻蝇怪有扑窗声。

抛松撒竹清眠思,

吹灭吟灯坐到明。——徐集孙

也是在这样一个雪天的夜里吧,徐集孙在听雪吟诵。

我路过江南,已下了好些天的雪了。那漫天飘飞的雪花,像是应了冬之约会,穿过秋的门楣柔柔行来。

走在街头,漫天琼瑶,白蝶翻飞。我来不及拂拭落满了一身的雪花,那些玲珑、晶莹的小可爱们就蛮横无理地攀上我的眉毛,悄悄开着小会呢。

有人说:落雪的声音,是天使的声音,能听见的人会幸福一生。于是我就起了贪心,想做一个幸福的人。闭上眼,凝神,倾听雪花的声音。一片,两片,无数片雪花在街车街声里闹着。像柳絮一样飞旋的雪花,在空中兜兜转转,然后像是有了心情,突然就“蜻蜓点水”般停在车流上,发出“簌簌”的声响。那芦花般扬杨洒洒的雪花矜持着呢,是新娘子怕了羞,一路怕掉了红盖头,待到新郎挑起盖头,又“呼呼”地一下钻进新郎的怀里。

最可爱的要数哪些小不点的雪花,像蒲公英在空中飘呀飘,就是不愿意落地,然后又像是看上某几株草木,蛮有礼貌呢,“窸窸窣窣”地打着招呼。

这是听雪于市井中,而我喜欢踏雪于阡陌间,喜欢那一树树花开的声音。静静地漫步于陌上,才有机会听到“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声音。那声音像是深夜蚕子咀嚼桑叶,“沙沙”声从天的一边飘到另一边。偶尔也会缠着风闹着玩呢,一会左、一会右翩跹飘飞,那“沙沙”声音也起了玩心,忽大忽小,忽左忽右。毛茸茸的小花朵就开在万千枝头上,白白的、亮晶晶的闪着光。

最羡慕的当是山居的雪夜,来一场枕风听雪吧,此时山空,也静,仿佛一切都沉寂了。此时唯有雪花在吟唱,那歌声缥缈、虚无。如洞房里的窃窃低语,缠绵悱恻,恩爱着呢;如花开的絮絮声,在告诉世人“春光就在这里”;又宛如一朵淡雅的青莲,悄然绽放。闲卧床上,就这样一个人枕着风,听雪落的声音。窗外雪花在飞舞、在歌唱,灵魂为之欢悦。听它的静谧空灵,听它的明净高洁,听它曼妙优雅。所有的孤独、无奈、痛苦瞬间冰释消融,剩下一地的月白和无边的虚无。此时天地一色,物我两忘,灵魂明净澄澈。

山野之地听雪,品味的是“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精美绝伦,感受的是“千门万户暗香来,点点雪声似天籁”的浪漫,也许,那“沙沙”的雪落声,更胜于尘世间任何一首名曲,因为,又有哪一首曲子能与天籁之音媲美呢?

雪小禅说:“听雪,也是听心,听雪的刹那,心里定会开出一朵清幽的莲花”。

深以为然,飘飘洒洒的雪花落下,不管是喧嚣的市井还是安宁的山野,该有多纯粹的心,才有幸听到雪的声音!

或许吧,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场雪落,都能听出不同的声音。有喜欢,有欢乐,有幸福,有愤怒,有忧愁,有相思,有伤悲,有惊恐。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因了心境,才有万千感悟。

听雪,就是听心,就是听自己。市井繁华,听的是逃离闹腾;僧庐禅院,听的是清心寡欲;枕风听雪,听的是宁静淡泊。

唯有幽居山野,枕风听雪更胜一筹。

幽居山野,红泥炉火,品茗听雪。关上门,尘世便在心中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