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良言低下头,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手掐住,说话都变得有些困难。
但是他要说,他也必须说。
臧良言继续问着:“妙妙说那件外套是你从她手上拿的,你要解释一下吗?”
即使信任已经被瓦解,但是臧良言依旧给予了晏婷婷解释的权利。
在臧良言看不见的地方,晏婷婷新做的指甲已经被她抠得不成样子了,她指腹上都是鲜红的印记,如同血渍一般。
晏婷婷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抖:“你其实已经相信她了吧?要不然也不会来问我。”
“是。”臧良言承认。他终于做好心理建设,抬起头来和晏婷婷对视着:“但是我以前也很相信你啊。”
信任是曾经有过的,只是现在没有了。
听到臧良言这句话,晏婷婷抬眼使劲往天上看,她眼底微微有些湿润,但为了不让眼泪在那里聚集,晏婷婷只能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晏婷婷努力了很久才把眼泪憋回去,她问臧良言:“良言,你告诉我,我有伤害过你吗?这么多年,我有哪一次伤害过你吗?”
臧良言诚实地回答道:“没有,你一直在帮我。”
“那那些真相还重要吗?”晏婷婷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可是臧良言却前所未有的冷静。他平静地看着晏婷婷,一字一句回答道:“重要,非常重要。我要知道那些年陪在我身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都做过什么样的事,我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对吧?”
臧良言讨厌背叛,讨厌欺骗。
臧良言讨厌自己变成别人手里的利刃,被当做伤害臧妙语的武器。
晏婷婷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地方可逃了。
晏婷婷承认:“没错,那件衣服是臧妙语的,她那时候是初中生,被教导主任叫走,但是把衣服留下了。”
是留下,还是被迫留下?这里晏婷婷没有说清楚,臧良言也没有追问。
因为他们之间还发生了好多好多事,都是曾经在臧良言心中一紧有了模样,后来又被强行改写的事。
臧良言又想起一件,他说道:“我印象里还有一次,下雨天,你为了给我送伞,从女生宿舍赶到教学楼,一身湿透。你说是路上碰到妙妙,她故意在你身边踩水,但是那天之后妙妙生病请了好几天假,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她应该都告诉你了,非要从我嘴里听到答案吗?”晏婷婷的语气中带着很明显地嘲讽:“我骗她说你被困在后山,让她去给你送伞。”
他们中学后面有一座山,荒山,平时鲜有人迹。除了放学后偶尔有几个闲着没事干的叛逆学生会在那里抽烟,大多数时候都是没有人的。
那一块路也不好走,天晴时都很容易滑倒,一下雨,山上泥水顺着山体往下流,每次雨过之后,学校都要组织学生去山下清理泥沙。
大雨天把臧妙语一个人骗去那里,晏婷婷对她的讨厌还真是不容小觑。
而臧良言虽然早就知道答案,但答案从晏婷婷嘴里被说出来,还是让他心里又难受了几分。臧良言苦笑道:“你那么讨厌她,当初是因为不知道我和她是兄妹才接近我的吧?如果在我们认识之前,你就知道我是她哥哥,怕是根本不会想要靠近我。”
晏婷婷刚开始接近臧良言的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臧妙语会去到那所学校上初中,要是早知道就好了。
要是这一切没有开始就好了,也不知道发生过的这一切,于他们三个而言是幸运还是悲哀。
只是臧良言没有想到,此刻的晏婷婷,比他想象中的更加诚实。
晏婷婷诚实地说出了最残忍的话:“不,我早就知道你是她哥哥。换句话说吧,我早就知道你是她哥哥,所以我才会接近你。”
臧良言的身体瞬间变得冰冷:“什么意思?”
晏婷婷看着臧良言的眼睛,她向来习惯撒谎,但此刻却无比坦荡:“我和臧妙语还在兴趣班的时候,就总听她提起你了。她总在班上跟大家说她有个哥哥,对她多好多好,听着就烦。但是也挺让人羡慕的,毕竟谁不想有个好哥哥呢?可是这世界就是挺不公平的,有的人,什么都有,有的人,什么都没有,上天也不知道分一分。我其实早就认识你了,也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真的很烦臧妙语。她唱歌比我好、人缘比我好,还比我多一个哥哥。凭什么她比我多这么多东西,为什么就不能分我一样呢?”
高一开学军训的时候,晏婷婷听到教官喊臧良言的名字时就注意到他了。后来晏婷婷刻意的接近臧良言有想和他做朋友,想体验一下臧妙语口中的生活。
当晏婷婷知道臧妙语在搬家后再也没和臧良言联系时,晏婷婷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觉得自己可以顶替臧妙语的位置。可是后来臧妙语又出现了,晏婷婷便有了危机感,想尽办法挑拨臧妙语和臧良言之间的关系。
晏婷婷很清楚,臧妙语从小就比她招人喜欢。一旦臧良言重新接纳臧妙语,那就真的没有她的位置了。
人都是自私的,晏婷婷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只是她运气不好,谁能想道在臧良言回到这个城市之后,是臧妙语先联系上他的呢?如果她早一步,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吧?
臧良言怎么也没想到,在他看不见的、故事的另一面,原来是这个模样。
他从晏婷婷身上汲取到的温暖、友谊,都是被精心策划过的,是她布置给他看的假象。
晏婷婷不是了解他,是了解了臧妙语口中的他。晏婷婷不是想和他做朋友,是想占有臧妙语的哥哥。
臧良言忽然觉得这一切很荒谬。
在那几年,晏婷婷拥有了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而臧良言以为他拥有过的东西,其实并没有。
他们身为欺骗者和被骗者,竟然一样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