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去重铸一个崭新的世界

那是臧良言第一次演讲,他特意在家里找出一条许久没穿的西装裤,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式些。可是那条西装裤是几年前买的,当时穿上已经稍紧,只是上个台阶而已,没想到动作一大就直接破开个洞。

后来臧良言站在主席台上,听着台下的哄堂大笑,感觉头顶的太阳如灯一样灭了,天空彻底灰暗下来。

臧良言强撑着把演讲稿念完,走下主席台的时候手都在抖,就是在那时,晏婷婷过来给他递了一件外套,把他像伤口一个的破洞处遮了起来。

臧良言也是从那天开始,愿意把目光投在晏婷婷的身上,愿意信任她,只为了那一瞬她带来的安全感。

后来他们的关系就越走越近,臧良言逐渐把晏婷婷当成了亲密的朋友,和她分享心事,交换秘密。

而此时看到臧妙语听故事的表情,已经逐渐从津津有味变成不可置信,臧良言不爽地问她:“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是对这件事情的发生感到惊讶还是对这件事情的进展感到惊讶?”

臧妙语嘴角抽了抽,一副欠打的样子:“我是对一个人的不要脸、和另一个人的愚蠢感到惊讶。”

臧良言听出臧妙语在骂自己,他更不爽了,揪着臧妙语的耳朵质问道:“你是在说我吗?”

“疼疼疼,”臧妙语疯狂的拍打着臧良言的手,让自己的耳朵得以解放:“不是啊哥,你就不惊讶她明明穿着校服,为什么还会多带一件外套吗?”

“人家女孩子多准备一件外套是什么稀奇事吗?”臧良言越来越不懂臧妙语的脑回路了。他认为臧妙语这是抓不住事情的重点,所以故意找茬。

没想到臧妙语垮着脸撒泼道:“可是那是我的外套啊!我的!”

臧妙语永远记得那一天。那一天她听说臧良言要演讲,从初中部翘课到高中部去看他。

那时候初中部才统计完秋季校服尺码,校服都还没做好。臧妙语穿着自己的外套,在一众穿着统一校服的高中生中尤其显眼。

而臧妙语最先吸引到的就是晏婷婷的注意。那个时候晏婷婷作为班级纪律委员,沿着班级队伍来来回回巡视,臧妙语当时看到臧良言裤子破洞遭人嘲笑,脱了外套就往主席台走。可是臧妙语没想到晏婷婷他们班正好在最外面那一路,而晏婷婷不仅截胡了她的外套,还向一旁的教导主任揭穿她是初中生。

臧妙语原本还想抗争一下,结果越抗争显得她越顽固调皮。最后臧妙语被教导主任亲自送回班级,穿着单薄的衣服在教室最后面罚站了一上午,回去就发烧了。

臧妙语想到那天的事情就火冒三丈:“那天刚好变天!后来还下雨了,我当时站在教室后面,就想怎么老天怎么不降一道雷劈死她呢?”

从小到大都被家长和老师当宝的臧妙语,那一天,是她上学生涯最丢脸的一天。

可臧良言完全没想到这个故事背后的秘密竟然是这样的,他当时只觉得晏婷婷好心,又恰好带了件衣服,还以为那是他们的缘分。

听臧妙语这么一说,臧良言感觉自己心里那封起的友情小窗,被戳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臧良言愣愣地看着臧妙语:“还有吗?你们之间的事,我可能不知道的。”

“那多了去了,我和晏婷婷认识这么多年,由于我年少无知脑子不好,可没少被她算计,好在我现在学聪明了,要不然咱们的生活不可能这么太平。”

臧妙语大小就生活的无忧无虑,几乎所有的苦头,都吃在晏婷婷这了。

那时候晏婷婷总欺负臧妙语,但臧妙语只要找臧良言告状,最后都会变成是她撒谎,晏婷婷百般包容还受委屈。

晏婷婷告诉臧良言,自己家里也有个不讲理的妹妹,他们仗着自己在家受尽宠爱,什么都认为该是自己的。而她和臧良言一样,明明很刻苦也很优秀,就是得不到关注,得不到爱。

比起从小在蜜里裹着、身边家人朋友样样不缺、又活泼积极的臧妙语,臧良言当然更能与晏婷婷这样的人共情。

臧良言一直以为,他和晏婷婷才是同类人。而臧妙语,早在她离开他,过上更好的人生的时候,他们越走越远了。

臧良言还住在那潮湿的一楼小屋、每晚对着蘑菇洗澡的时候,臧妙语已经搬进电梯房了。臧良言还在被附近小孩扔泥巴欺负的时候,臧妙语已经去了私立学校,交上了新朋友。

在晏婷婷有意无意的点拨中,臧良言眼里的臧妙语变成了一个娇纵任性,什么都有却不知足,还要来和他们这样的人争夺一切的恶人。

臧良言当然要和晏婷婷报团取暖,他想保护晏婷婷,保护一个像他自己一样的人。

臧良言此刻觉得嗓子里很难受,他很想说些什么,可是却发不了声。他说不出话了。

失望和难以置信,说不出口;愤怒和悔恨屈辱,说不出口;愧疚和无能为力,说不出口。

臧良言沉浸在被欺骗的失望中、被戏耍的愤怒中,把自己收到的伤害通通以一种卑劣的方式加压在臧妙语身上的愧疚中。

数种情绪交织,臧良言无话可说。

臧妙语还在吐槽着晏婷婷的所作所为,直到她发现臧良言许久没有说话,才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臧妙语凑近臧良言,试探着问道:“哥,你怎么了啊?你生气了?你不会又要骂我了吧?”

“我不骂你。”这句话臧良言脱口而出。他终于可以说话了。

臧良言看着臧妙语,到今天才觉得自己确实对她太差劲。明明他作为哥哥,却总让妹妹受到伤害。让妹妹时刻担心自己的坏脾气,担心惹自己不高兴,总是小心翼翼的对待他。

是他做得不够好,他认为臧妙语拥有的他都没有,所以会嫉妒她、渴望和她一样。所以是他自己过于脆弱,对臧妙语又过于苛刻。

臧良言深呼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我没那么喜欢骂人,我以后都不会骂你了。你别看我跟洪水猛兽一样。”

臧妙语嘟囔了一句:“那不是之前总挨骂嘛,有应激反应了都……”

臧良言缓缓低下了头,二十几年建筑的心理世界在短短的几个月,像被风吹落泥沙一样瓦解,又在今天彻底崩塌。

他到底要怎么样,去重铸一个崭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