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长我七岁的姐姐

家里老屋的房子是泥砌的,在客厅两边各有一间房子,客厅背面是厨房。右边的屋子再右边,是两个柜子。姐姐站在柜子上面,神秘的对我说,要给我调制饮料。过了一会,给我递下来一只白色的瓷碗,小时候家里的碗都是瓷的,白色的,一点点红色的花纹。我喝了一口,甜甜的,还有一点其他的味道。颜色有点像小儿止咳糖浆那种黄,后来我长大了一些,大约是上小学的时候,问起姐姐,那个是什么,想再次回味一下。姐姐大概是忘了,回忆起来神情纠结。貌似是兑了水的氨基酸。后来爸爸也给我买过,好难喝。不是小时候的味道。

当一碗盐水拯救了一条生命。我就觉得有时候努力是能改变结果的。平凡的事物,有时候却也很神奇。那是一个早晨,我看着妈妈有点小心的拉着姐姐,而姐姐手里拿着征求过妈妈不要的有破损的碗,记得小时候我经常摔碎碗,就觉得要小心翼翼对它,也觉得碗应该是很贵的东西。姐姐用碗兑了半碗盐水,钻到杂物的缝隙里,一勺一勺的喂着一只狗狗。它趴在狭小地角落,上面还有一些不牢靠的木板,姐姐伸着手往里面递着盐水。妈妈的注意力大概是那些松动的木板。我的注意力是那只留着哈喇子神情恹恹的狗。妈妈说,是别人给狗吃药了,但狗拖着身体跑着爬着回来的,大概也是想回家。就感觉一下子好伤心,狗狗要死了。然后又想着那盐水,应该挺好喝的。姐姐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呢。不过最后好像狗活过来了。

果园最开始建的那间房子,是爸爸和妈妈在田里自己踩泥做的。里面放下一张大床以后,就只放得下一张床头柜,留下窄窄的一条过道。爸爸那时候有试过各种各样赚钱的办法。养过兔子白鸽、牛、鸡鸭和猪。其中白鸽繁殖的特别快,但记忆中家里却基本上没吃过。人家说种棉花的没被子盖,卖鞋的穿的最破烂,大约也是这种不舍得。爸爸每天中午都用那种养鸡喂水的器具装好水放在鸽子窝旁边的空地上。那种器具是塑料的,装好水倒放着扣回去放地上,有重心也不会被鸽子踢倒。白色像海天酱油瓶的那种塑料,下面一个小圈,水没了,圆形的“头”就会把水流下来。然后重点就来了——有天中午,那个东西倒在地上了,地面上有着一滩水。爸爸发现了以后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就从边上就地取材,折了那种细长叶子的枝条,用手捋了上面的小枝丫叶子,然后抽我。爸爸妈妈小时候抽我们倒是挺有技巧的,头和肚子都会避开,专抽手臂和小腿肚。那种现做的鞭子韧性特别好,打的你皮肤青紫又疼又不伤骨头的。那时候没少挨这个东西揍。我说不是我干的,没用,照样抽。哭天喊地,没用,泄了愤再说。后来怎么结束的不记得了。再后来我当成趣事和妈妈姐姐说的时候。姐姐不好意思的和我说,那水其实是她弄翻的。当时听到这句话,才真真实实知道自己确实是被冤枉了。心里也埋怨姐姐当时不敢承担责任,但一想,在那鞭子之下,是我也不敢说啊。也就释然了。

我可能是家里挨揍最多的孩子了。在我出生最初的几年,老房子右边的卧室,不记得是什么事情惹妈妈不开心了,小时候总是很容易犯错误的。然后就会钻到床底下,潜意识觉得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时候妈妈就会拿那种长长的竹竿或者扁担在床底下,怎么说呢,“挥来挥去”吧。越害怕越哭,有时候会吓得爬出去,有时候闪不及时手臂上一小截的肿起。也更加不敢出去了。

有一回,挨打的间隙妈妈出去了,姐姐趴下来和我说:看见墙上的画了吗,那是我画的仙女哦。她会保护你的,然后半夜会出来把欺负你的人打跑。我想了想,叫妈妈不要打我就好了,不要打妈妈。然后也看着墙上面的仙女鼓着勇气。

后面在果园住的那段时间,偶尔也会回去那里看看,那图,诶,姐姐真是没有画画的天赋啊……

姐姐说各自做一个最难吃的东西给对方吃。然后我俩就各自去准备了。过了不久她拿来一块海带,应该是从妈妈泡在盆里的海带里面拿过来的,生的,颜色也有点深,应该是还揉了会儿,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我就吃了。又过了一会,姐姐和我说,海带是经过她揉了很久很久,然后放在臀部压了一下给我的。瞬时间我那心情,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我就气冲冲的去揪了一块海带如法炮制给姐姐让她吃,然后她当然是不吃啊。气的我哇哇叫,也没用。

逢年过节杀鸡宰鸭的时候。一只鸡总共有四条腿,除了妈妈说不吃,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包括上至老爸都爱抢着吃。于是老爸哥哥姐姐年龄上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

爸爸会夹着鸡腿问我乖不乖,我说乖。他说你乖那你就不吃了哦。我说那我不乖。他说不乖就不给你吃了,你都不乖还吃什么鸡腿。

姐姐也会问我,妹妹你是想飞还是想走啊。我说我想飞。那你想飞你就吃翼腿(客家话称呼,意思是翅膀上的那只腿,肉少)。发展到现在,家里就我爱吃鸡腿,一次吃两只刚刚好。沾点香菜酱油拍个扁的大蒜,啧啧啧……

一天清晨,醒来看见哥哥姐姐和一个女孩在门口,用瓦片煮东西,下面搭着石头,瓦片上面有浅浅的水,雾气随着空气流转而传来淡淡的薄荷香味。是他们在丽娟姐家的屋檐下摘的薄荷叶,然后姐姐掏了两毛钱给哥哥去买了白糖,放在薄荷水上面,勾的我咽口水。然后姐姐说给我喝了。有点香有点甜有点暖。当时在想,怎么对我这么好,只给我一个人喝。(现在的我种了很多薄荷,但是内心觉得煮薄荷水味道会不会很怪,不好喝吧)。

姐姐是最能攒钱的那一个了,大概能一两年下来一毛两毛攒到十几二十块。她大概上三年级的时候,拿出三块五去有真家(爷爷的码报友)的小卖铺买了一瓶番石榴汁,前几年还有那个牌子的,但我后来却没有买过。记得那时候还属于很稀奇的东西,我心里也纳罕,那么贵姐姐居然也舍得。好像给我喝了几口吧,香香的甜,瓶子后面洗过好几遍也还有点香。

和姐姐看完刘三姐以后,有一两天两姐妹很激动的学着那种调子对话,诶了了诶。即使也就隔着个十多米。也心里偷偷想着,我也是老三啊,村里还说朱刘两姐妹,可惜我不是刘三姐诶。现在就记得片子里,一个女生,腰上系着一个围裙,撑着竹篙,竹排上面有很多花和草,从山的一面驶来,远远的歌声……誒了了誒,大大的小脸,青春洋溢。

在果园住着,周围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就和姐姐回老家玩,那时候就是很喜欢回去看那老房子,虽然有些地方已经倒塌,但总能找到一些奇怪的玩具。现在想起来我小时候也不是完全没有玩具的,那个时候居然有玩具了。是一条绿色的胶制恐龙。

然后那次回去,我带了一根红薯,因为总觉得去一个地方得带点零食。我和姐姐在那老屋面前都很兴奋。把红薯的一半削了皮就着门口的小溪洗了洗,啃了好几下就扔在门口了。后来隔一段时间再回去,它居然发芽了。我也不知道后面有没有再挖出来吃。

当河水上涨的时候,洗衣服游泳都很方便了。由于姐姐大我七岁,小时候又没有奶奶带,说句恶心又感激的话,那种沾了米田共的尿被都是姐姐洗的,小小个人挑着与她齐肩的水桶,摇摇晃晃咿咿呀呀着向小河走去。妈妈后来一直说后怕,说姐姐那么小个人也不想,要掉水里怎么办。周围又没人能看见。

偶尔爸爸也会教我们游泳——虽然说是教游泳,但其实也只是教哥哥和姐姐,而只让我自己在浅水的地方扑腾。于是我就有点不开心了,为什么不教我什么的,不然我就自己学好了。于是我勇敢的往前一跳。水深了。我扑棱扑棱的就开始沉下去了,脑海里还想起妈妈说之前有人淹死过,身体浮起来到下游才被人看见。我不会也这样吧,会有人发现我吗,那时候我都飘到哪了。一边喝着河水,一边感受着身体被水流带去。依稀看见爸爸和姐姐在比划,应该是教他们动作。突然感觉很害怕。那种感觉,不相信自己就这样死掉,但又不知道会怎样。然后前面飘过一块被子。我抓住,被拉回去了。

后来姐姐说她只是下意识给我扔过来让我抓住。我记得爸爸并没有发现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