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家里没什么人口,只有一个大伯在北市,他就走一门亲戚,年就算过完了,之前还跟棠意礼说初二一起去上香拜佛,今天荀朗过来,他也吓了一跳。
沈浪问:“大家都以为你回苏省了,干嘛,躲着棠意礼?”
荀朗没作声。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和棠意礼通过电话,伪造了一切看似平静的日常交流,但他知道,两人最近有多别扭。
好像是从棠意礼脱衣服跳舞那天开始。
但又好像不是。
“我想让大家都冷静冷静。好不容易过一回年,不希望她不开心。”
沈浪明白:“咱们和棠意礼那样的姑娘,确实不是一类人,她那么张扬、活泼,而且还漂亮,理应活得精彩。”
“咱们日复一日的,就是泳游,脑子都要被水给泡坏了。”
“不过啊,你比我强,起码游泳这件事你干出成绩了,我呢,游也没游好,开个酒吧,还差点赔个精光,要不是棠意礼给盯着,估计我这会都上街要饭了。”
荀朗:“所以,你也觉得咱们这种人,对棠意礼来说,有点无聊吧?”
“嘿,我说新科蝶泳冠军,你是在自卑吗?”
沈浪笑着打趣,荀朗黯然一笑。
不过,沈浪又不得不说,“凭我对你的了解,棠意礼那种欢脱的个性,是不是也不太对你的胃口?”
荀朗没有说话。
“唉,”沈浪替棠意礼遗憾,“你和棠意礼在一起,大家其实都挺意外的,当初我们还以为俞晴才是你的菜。”
当初选修课里那么多女生,就属俞晴游得最好。
她一看就是有些底子的,虽然比不上专业女队,但那舒展的姿势和有力的蹬水,看着就是下过功夫的。
而且,俞晴是真的喜欢游泳。
再加上,她哥哥是国内率先搞游泳俱乐部的那批人,很有理想,也算和荀朗的理念,不谋而合。
所以,他们私下有些来往,顺便跟俞晴也算认识了。
但朋友就是朋友,荀朗说:“我对俞晴没有什么想法。”
他也从来没想过拿棠意礼和俞晴做比较。
沈浪:“我知道。我只是说,你的理想型应该是俞晴那种,温温柔柔,最重要,是和你有共同的热爱,大家没事聊聊体育,聊聊人生……而不是一言不合就撒钞票。”
“不过,这种爱撒钞票的女孩子,可以给我来一打,我是很高兴的。”
沈浪这话纯是打趣,荀朗扯出一笑,饮尽杯中物。
半晌,棠意礼听见荀朗用轻而不能再轻的声音说。
“棠意礼,确实不是我的理想型。”
那一刻,棠意礼感觉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往心口涌。
这么久以来,她隐隐察觉到的、想问又不敢问的,梗在心中的所有疑问,终于找到了答案。
就是这句话——
“棠意礼,确实不是我的理想型。”
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可能未来,也不是。
……
棠意礼回到家中的时候,是凌晨一点,外面的天空,焰火闪烁。
所有人都在庆祝新的一年。
于棠意礼而言,这却是一场盛大的悼念,就在同一天,她赖以信任的人,都有了更好的选择。
而她被排除在外。
棠意礼进门,脱鞋,光脚路过客厅时,看到棠丰还没睡,一直在等她。
“阿梨,你去哪里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棠意礼视若无睹,往房间里走,棠丰追上去。
“我不明白,你倒底还想怎么样,赵美伦已经是我的妻子,阿梨,你就不能收起孩子脾气,好好为爸爸想一想吗?”
棠意礼拉开衣柜们,拖出两只硕大的旅行箱。
棠丰警觉之下,更是怒不可遏。
“你要离家出走?!”
棠意礼迎向棠丰,终于开口。
“不,是为爸爸着想,给你和赵美伦腾地方。”
棠意礼卷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一件一件塞进去,先是收了衣物,然后是床头柜里的杂物,最后,她去卫生间的梳妆台,把所有瓶瓶罐罐都敛了起来。
旅行箱合拢时,只听叮叮当当的玻璃脆响。
棠丰气得脸色发白,说不出话。
棠意礼拖着两只大箱子,笨拙地往外挪,路过棠丰时,她说了句让让。
棠丰哪里肯。
“你要去哪?”
“另外那套房子还空着,我去那住。”
棠意礼站直身体,对父亲对视,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我不是闹脾气,也不是心血来潮,本来那套房子就是给我独立用的,现在正好是个机会,以后我从学校回来,就住那里。”
“月姐可以定时过来帮我打扫,但你不可以随便来,指纹锁,我也会删掉你的信息。”
“还有,属于我母亲的遗产没有分割过,以后你处置你的婚前财产时,我需要有知情权。”
棠丰微微讶异,没有想到,女儿还有这样果断干练的一面,他一直当她是小女孩,生怕她总是长不大,哪知道,做父亲的多年期盼,突然实现了。
此刻,棠丰也不知道是该骄傲,还是该难过。
“阿梨,你想自己住,爸爸不反对……你说的,爸爸也都答应,只是……”
只是,他希望女儿能像从前一样。
棠意礼没有回应,一个人推着大箱子,往门厅腾挪,棠丰失落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急急跟上脚步,帮棠意礼把皮箱抬上电梯,最后送到小区里的另一栋楼里。
棠意礼守在门口,看着不舍离开的父亲,平心静气道。
“回去吧,有事我会打电话的。”
棠丰揉揉女儿的头,却发现她倔强的连一个拥抱也不肯给他。
“钱不够花,一定要告诉爸爸。”
墨色的雕花大门,慢慢关闭,棠丰站在原地,才发现,养了二十年的女儿,很轻易地就离开了家门,不适应的,好像是他自己。
从前那个欢声笑语的家,好像变成了陌生的地方。
棠丰踌躇了很久,才往回走。
……
送走了棠丰,棠意礼也用尽了勇气。
任由箱子堆在卧室门口,她无暇顾及,合衣躺在床尾塌上,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