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我遇见了小瑕,彼时距我高中毕业已整整七年。
昔日的小丫头终于长大了,曾经竹竿般的身材发育得健康且有活力,灵动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学生时期不曾有过的神采,个头倒是没什么变化,上学时她就比同龄人高出一头。没变的还有眉眼间的一抹青涩,若不是这抹熟悉的青涩,我几乎认不出她就是我高中班主任梁朴的女儿了。
准确地说,小瑕是梁朴领养的孩子,所以跟着姓了梁,之前她姓蒋,随母姓,这在当时并不是什么秘密。据说小瑕是梦生,这是我们这个地区的一种叫法,意思是婴儿出生前父亲就死了,也就是遗腹子。
梁朴是个极其认真的人,不善言辞,有时严肃起来近乎木讷,但却是我经历过的最负责任的老师。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学生因偷懒懈怠或是其他什么原因而荒废学业,于是我和班上几个调皮蛋都成了他的重点照顾对象。这也造成时至今日,我脑海中关于梁朴的大部分回忆都停留在当年补课时的情景:一盏孤灯,两张课桌,几个顽劣的半大孩子和一位尽心尽职的师者,构成一幅简单温暖的画面。
当然,小瑕也在。那时她正上小学,我高二那年她才升上初一,身子骨瘦弱,不爱笑,和梁朴一样,长了一双单眼皮。梁朴给我们补课时,她就一声不响地趴在旁边的桌子上写自己的作业。
后来逐渐熟了,我曾好奇地问起她的身世。她说自从记事起,妈妈就告诉她,她爸爸死了。每次她问起的时候,妈妈的表情都是恶狠狠的,甚至连爸爸的名字都不告诉她,并且警告她不许再提那个人。我这才知道小瑕并不是梦生,她的爸爸也没有死,只是她妈妈不愿提罢了,但当时的我并不能理解小瑕妈妈这样说时心中怀了怎样的恨意。
小瑕告诉我,她的妈妈是病死的,临终前把她托付给梁朴老师。这出乎我的意料,在我的想象中,梁朴是在福利院之类的地方从一大群孤儿里挑中了小瑕并带她回家的。至于小瑕妈妈是怎样认识梁朴的,以及为什么把女儿托付给对方,小瑕自己也说不清楚,毕竟当时她太小了。不过后来看,这个选择是对的,梁朴真的把小瑕当亲闺女看待,听说好几次其他老师想给梁朴介绍对象,都被他以自己带着孩子会耽误对方为由而拒绝。
如今梁朴也死了,这是不久前我参与调查一起海滩谋杀案时无意中获知的。那起案件中某个嫌疑人的大学同窗姜琳琳是梁朴的侄女,论起来小瑕应该叫她表姐。
算算时间,梁朴死于我毕业那年的夏秋之交,时年不到四十,仍是单身。由于那次与姜琳琳的会面过于仓促,我没来得及细问,也不知梁朴得的什么病。这次遇见小瑕本想问问清楚,但接下来的一个发现令我将这个问题完全忘在了脑后。正是这个小小的疏忽,令我在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中彻底陷入被动。
在那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奶油香味的西点屋里,小瑕把一张提前写好的字条递给我:“听说你们警察内部有网站,历年的失踪人口都有登记,我想请你帮忙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这个人的记录。”
“好,我明天就查,有了结果告诉你。”接过字条的瞬间,我无意中瞥见小瑕的项间挂着一个黄灿灿的吊坠,那是一枚打了孔的硬币。
我的手不由得僵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