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夏季的夜晚总是来的很矜持,天边的夕阳在挣扎,身旁的雨点滴的下,像是为消亡的白桦村伤情,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更像是为死去的人们悲鸣。不,那不是雷声!那是天际间疾驰过来的马蹄声,雪山上夕阳镀上的金边与复仇马刀的寒光,怒照天空,河流中泛起的霞光与壮士们的鲜血连成一片,悲憾大地。斗大的“刘”字帅旗迎风招展,山一样的压向叛军。一排排齐射推平了顽抗的叛军,铁骑卷过之处,寒光闪烁,血溅人嚎,白金龙无力抵抗,丢盔弃甲的率军逃往南疆,而“飞将军”更是乘胜猛追。白金龙所部大败亏输,一泻千里。匆忙中他抛下家属,几乎只身独马逃往了沙俄。次年年初,左宗棠大军彻底击溃叛军,收付XJ。
大风凛冽,云层涌动……
1979年,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大门前挂着牌子,写着“南疆孤儿院”。年轻的老爸走出大门,怀里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婴儿,一边用手抚摸她的小脸,一边冲她努着嘴乐,高兴的嘴合不拢,襁褓里的孩子开心的发出咿咿呀呀的笑声……包裹孩子的被子脚上挂着一个纸牌,“姓:白,名:不详,出生地:南疆某地”。等在门外的是年轻的老妈,她一把抢过孩子,边拍边哄“出生在南疆,咱们就叫她姜楠吧”……
“难道我才是小白?”虽然在梦中,但我依然震惊。
“咿咿呀呀”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梦,传来了令我讨厌的声音,没有睁眼,我用手去摸身边的女儿,小时候每次她发出这种动静时,我只需要轻轻拍打她两下就好了。可我的手摸到了寂寞,这才想起来今晚女儿跟她爸住在别墅。又是“咿咿呀呀”一阵声响,我瞪大了眼睛,“难道是小白?”我心里闪过一道念头,仍然保留着对“它”的一贯称呼,望向发出声响的方向。
手机屏幕亮着,一个红色的小点在屏幕上跳动,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扭动,那是一个挣扎的红色小点,“它”在努力的挣脱束缚,睡眼朦胧的我努力的瞪大眼睛,我看到随之摆动的是珠穆朗玛APP的红色图标,此时这个熟悉的APP正在小点的带动下向手机屏幕外挤拥着。“难道这是新的应用?”我习惯了乐观的思维。不等收敛心情,一股寒气扫过我的发梢,我看到红点从越来越大到幻化成型,一个顶着红盖头,不,APP出来的女人站在我的床前。
“小白?”虽然我有些敌视“它”,但语气还是轻松的像是老友相聚。
“还不明白?你才是小白。”回答的语气生硬冰冷。仔细品味“它”话的意思,我虽然有些理解但并没有理会,随手撩开了“它”的盖头,毕竟这些年我这个宿主一直是以“房东”的身份出现的,没有必要对“它”戴着盖头的装神弄鬼过分的客气。盖头飘落,寒冷刺激了我的手,也刺痛了我的心,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出现在我面前,熟悉且陌生。熟悉的是那里似乎有我童年的记忆,陌生的是记忆到现实竟然会如此衰老。“它”气若游丝的哼起欢快的曲调,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旋律,再看到“它”脖子中央的那颗小痣,更加坚定了我的判断,“它”竟然是小李阿姨。应和着曲调,翩翩的起舞,舞蹈中的“它”却慢慢且分明变化成我的模样,柔若游水,娆若野狐,娇若婴孩,妖若鬼魅。
无措!我无法判断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忽然,我看到自己手上的皮肤充满褶皱,恐惧重重的向我砸来。猛然间,我浑身发痒,紧接着是遍体的刺痛,“它”消失了?不,是进来了,“它”穿透了我的表皮,融入了我的身体。那是一种从而未有过的寒冷,没有任何层次,一步到位的透彻。我的身体纹丝不动,却感受到明显的挤压,一股阴冷的气流在我的躯体里挤压着我的灵魂,我根本无力抵抗。是理智还是经验?我意识到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鬼上身”。
无助的我开始了拼命的挣扎,只是反抗显得那么徒劳,空间被一步步压缩,我在一点点变小。最终,我被束缚在一个狭窄的空间动弹不得,身旁不断传来的呼吸声终于让我意识到我的处境,我被压制在自己的喉咙里面,和以前的“它”一样。我发疯似的哭喊,却没有传出任何声响,拼死的挣扎,却只换来了轻轻两声咳嗽。
“咳咳……”伴随着“它”的咳嗽,我感到浑身的冰凉,这种冰凉异常熟悉,这种凉让我气力全无,再也无力挣扎,我意识到,“它”吃了我从小到大一直在吃的“薄荷糖”。
早晨,张健带着女儿如约而至,他就像中学我与他初识的模样,充满阳光,满眼希望,在孩子开心的欢呼声中,他将我稳稳抱起,抱上精心布置的花车,抱向满溢爱意的新房,而此时作为亲历者,我却毫无感觉,那个身体已不再给我传递任何信息,眼前的亲人和爱意让我的心在流血,如果我还有心,我还有血……
从小我接受的教育是:世上根本没有鬼,所以当我遇到鬼时,我无法说服他人相信鬼的存在,也无法让鬼现形,将“它”展示给他人,直到我现在被“它”彻底压制,再也无法去证明。所以还能说世界上真的没有鬼吗?哦,以前我不知道自己才是小白,现在我不愿意承认自己才是鬼!
日子就这样继续着,我在熟悉的环境,面对熟悉的人,作为旁观者,直视着梦寐以求的幸福,体会着从未有过的孤独,我失去了努力获取的一切,事业、孩子、男人、幸福以及最基本的身体……我只剩下了互换外表且被“它”淘汰的灵魂,回想起过往的种种,所有的经历和奇遇或许都是假象,在“它”的安排下,我学会了舞蹈,添置了新衣、新鞋,接受了“它”的帮助后,我甚至相信了“它”的友善,主动配合的养好了指甲,给“它”拼凑齐整所缺的道具,一步步的走进了“它”编织的大网,帮“它”完成对我的侵占。还处心积虑幻化成我的模样,让我对“它”先前的说法信以为真,而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它”本不是我那需要投胎轮回的前世,而是以霸占我的今生为目的的复仇者。
我一直是母亲和弟弟的骄傲,是老公的挚爱,是孩子的依靠,这点从未改变,今后也不会改变,这是一个完美的圆满结局。只是我已经不再是我,一切原有的信手拈来,瞬间却已经遥不可及,这是一种万念俱灰的悲哀!此刻,我只剩下恨,我也只能仇恨,我在嘲笑自己以前的观点,我要报复,目标是谁,是否无辜,相对于我的重生重要吗?没有送别,无声无息,我选择离开,只是为了有朝一日的归来!
“外边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这不是张惠妹的歌词,这是雨夜我真实的感受,手机里,主播北辰还在娓娓道来,说着别人感人的故事,却已经无法触动我的心。我凝视着墙上的钟表终于指向九点半,是时候了。我顿觉轻盈,一股力量将我挤出喉咙,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原来的我,我和“它”同样面无表情。我飘向手机桌面上的那个红色APP,透过屏幕的反光,我看到原本属于小李阿姨的面孔,一张衰老的脸,稀疏杂乱的头发,残缺的指甲,赤裸的脚丫,佝偻着的身形,屏幕里强劲的风吸干了眼角的泪,将我吸进那个红色的APP,手机里隐约传来我最后的悲鸣:
咿呀苦乐共与,十年寒窗相许;不求功名利禄,只盼齐眉案举。前世诡计巧取,天理公道难履;功败恨别此生,归来仍是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