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公案：闵子骞为何拒绝去费邑做长官？

原文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

华杉详解

季氏，就是前面的季康子。闵子骞，是孔子的弟子。季康子派来使者，请闵子骞去他的封地费邑做长官。闵子骞对使者说，你好言好语替我推辞了吧，如果再回头来召我，我就搬去齐国住了。“汶上”，就是汶水之上、汶水之北，汶水是齐鲁分界，北边就是齐国。

闵子骞宁愿搬去齐国，也坚决不接受季氏的任命，为什么呢？

当时鲁国是个君弱臣强的政局。季氏是个势力很大的大夫，也不臣于鲁君。凡事上行下效，臣不臣于君的时候，他的臣也往往不臣于他。季氏费邑的地方官，就屡屡据城自固，反叛他。季氏很头痛，觉得孔子的弟子们挺不错，前面不是依次问了仲由、端木赐、冉求几个人吗，这回他又给闵子骞找了一个位置。

闵子骞拒绝了。拒绝的原因，主流的说法是，闵子骞不愿意失身于权臣，不肯入季氏之党。张居正评论说，以闵子之贤，鲁君不能用他来匡扶公室，反而是季氏这样的权臣还知道他的价值，这就是鲁君微而不振的原因了！

但这个解释，就把孔子和其他为季康子服务的同学们置于不义之地了，因为孔门好多同学都为季康子做官。程颐说：“仲尼之门，能不仕大夫之家者，闵子、曾子数人而已。”可见大部分同学都为大夫家做事。因为鲁国政事都操纵在这几大家族手里，国君那儿也没什么事可做呀！

就连孔子也给季氏做过事。夸闵子骞只仕于国君，不仕于大夫，不是把孔子也批评了吗？而且孔子从来没这原则，只要能执政为民，借谁的权势他都不在乎。

程颐的弟子谢良佐继续解释说：居乱邦，见恶人，圣人还能自安，但对一般人来说，刚则必取祸，柔则必取辱。所以说孔子可以，别人不行！闵子骞早有预见，他就不蹚这浑水。你看仲由，后来不就死于卫国权斗的祸乱吗？冉求呢，虽然才干非凡，从战功到政绩，都是季康子的一大重臣。但是，季康子越制非礼祭泰山，改革田赋敛财富，他都不仅没有劝谏，反而还是主要策划者之一。孔子对此非常生气，要和他决裂，不认他这个学生。而冉求嘛，也不生气，对老师恭敬如初，老师的事他也全力以赴。

说来说去，如果要夸闵子骞高洁，不仕于权臣，就始终不太好解释孔子和其他同学的选择。况且这都是后儒的解释，原文就只说他拒绝了，并没说原因。

清儒对此反复考据，毛奇龄专门写过一本《四书改错》。看这书名多傲气！《四书改错》，意思就是专门针对朱熹的《四书集注》，来改朱熹的“错”。毛奇龄说，这事没那么复杂，费邑那个地方，不好管！几任费宰都弄不住，都反叛，闵子骞看看自己，也肯定拿不下来，所以不愿接这自己完成不了的任务。

毛奇龄的解释，就把孔子和其他同学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