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承蒙你出现,够我喜欢好多年

作者感言:

这个故事是以我偶像为原型创作的。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歌迷对偶像的付出最是无私,外人或许永远也无法理解,他在某些时候给了我们什么样的力量。希望我喜欢的那个大男孩,能遇到那个心里眼里都是他的姑娘。希望他平安康健,百岁无忧。

01

巴士的最后一站叫赛罗村,到这一站的时候,车上只剩下杭弈一个人了。司机用他听不懂的当地话说了句什么,杭弈将帽檐往下压了压,冲他笑了笑,提包下车。

空气燥热,风里夹一丝海的咸腥味。

为了这次的国外休假,他专门腾了一个月的时间恶补英语,然而此刻还是看不懂手上的地图。挪威人对于挪威语的热爱简直超过了他们对生活本身,早知如此,他应该选个英语通用的城市。

沿碎石路往下走了两公里,出现一个小的海湾,十几艘渔船停在海面上,道路靠海的那一边打了木桩,专门用来系固定渔船的缆绳。

杭弈将帽檐拨高一点,看见其中一艘渔船上有人正弯腰收网。

一路走来终于遇到个人,不容易,希望老天保佑对方会说英语,杭弈朝那背影喊:“Excuse me?”

那人似乎没听见,他又喊了一声。

渔网“哗啦”一声出水,带一网活蹦乱跳的鱼沉在甲板。船上的人取下渔帽,长发散下来,转过了身。

是个亚裔长相的女孩子,很瘦,灰色吊带外罩一件宽松白衬衣,配牛仔短裤和马丁靴,显得身段细长。看见杭弈的一刹那,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

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左边锁骨。

这是什么动作?当地的风俗?杭弈向来是很尊重别人的风俗习惯的,于是他也抬手象征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锁骨,然后弯起一个友善的笑:“Can you speak English?”(你会说英语吗?)

女孩保持站姿没变,有点僵硬地点了点头。

看来也不是特别会,不过没关系,能听懂就行,杭弈看了眼手机上的地址,用英语问:“请问一下,贝梭路27号怎么走?”

女孩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像在思考,好半天,低声回道:“沿这条路往上走到尽头,山上第一间就是,门口有一棵枫树。”

她的英文发音很标准,尾音会微微上扬,伴着海风,听起来格外清爽。杭弈跟她道谢,继续朝前。走到拐弯处时,他回身去看,船上的女孩已经不见踪影。

越往山上走,海风越大,他索性取下帽子,拨了拨刘海儿,迎着海风往上。

山上风光潋滟。他很容易就找到那棵枫树,在覆满低矮植被的山头,那棵挺拔的枫树实在显眼。房子是挪威特有的风格,木质,用白蓝漆刷色。杭弈在门口的花坛下面找到了房门钥匙。

房间打扫得很干净,一应俱全。他刚放下包就收到经纪人的电话:“到了吗?房子怎么样?外卖方不方便?”

“刚到,房子不错,暂时没有看到商店,周围就我一间房有人。”

“那怎么行?”经纪人顿时着急,“你会饿死的。”

“刚好可以试试辟谷。”

“别听你弘哥乱讲,辟谷不是一般人能试的。”经纪人絮叨个没完,“你说你休个假,跑那么远,助理也不带,你要是有个好歹,收个尸都不方便。”

杭弈一边把衣服拿出来,一边笑:“你就咒我吧。”

“赶紧去周围逛逛,找找商店餐厅,熟悉下环境。你那地儿太偏了,不用担心狗仔,有什么需要提前跟我说,房东住在奥斯陆市里,到你那好几个小时呢。”

“行。”

“说好了啊,杭弈。”经纪人语气严肃,“这可是百忙之中给你挤出的休假时间,就一个月,多一天都不行,九月三日北京的商演已经确定了,九月一日你必须回来。”

“好。”

挂电话之前,经纪人还在喊:“记得发微博给粉丝报个平安……”

屋内一下子静了下来。不止屋内,推开窗,连屋外都静得空旷。只有风声、海水声和海鸥掠过时偶尔的鸣叫声。

房屋位置拔高,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像骤然从一个空间跳入另一个空间,车水马龙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

真安静,真好啊。

他往床上一倒,接下来就是几个小时的昏睡。

是被冷醒的,窗户没关,夜晚的海风带侵骨的寒意。他裹着被子爬起来,睡眼蒙眬看了一圈。哦,自己休假来了。

天已经黑了。

没有高楼霓虹,月色星光却铺满大海,推门出去,万籁俱寂,右边有通往小镇的路,抬眼去看,几户灯光。

他掩上门朝那边走去,渐渐能听见人声,但没看见饭店。

他饿了。

来的时候带了几袋方便面,算了,就吃那个吧。正要往回走,旁边的木门突然打开,穿黑色卫衣的亚裔女孩端着水盆走出来,看见他时,愣了一下。

杭弈笑笑,抬手招呼:“Hi。”

她看了他一会儿,轻声回:“Hi。”

杭弈又问她:“这附近有饭店吗?”

“前面右转那一条街有,但现在已经关门了。”她将水盆放下来,手指在衣角揩揩水,“你等一下。”

话落进屋去,出来的时候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是叉烧饭和一根烤肠,盘上覆了一层保鲜膜,“剩下的晚餐,只有这个了。”

杭弈有点不好意思:“多少钱?我付钱吧。”

“不用。”她硬邦邦地拒绝,又说,“反正也是要倒掉的。”

杭弈了然,接过盘子跟她道谢,又听她问:“已经冷了,你那里有微波炉吗?记得热了再吃。”

他冲她笑笑:“OK。”

女孩垂下眸,俯身端起水盆,倒在门口的花坛里。他端着餐盘往回走,回想女孩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咬字尾音上扬,唱英文歌应该很好听。

微波炉“叮”一声响,叉烧和烤肠的香味蔓延出来,尝了几口,味道很棒。杭弈决定改天送女孩个什么礼物好好道谢一下。

吃完饭他准备洗澡,结果发现没水。不仅浴室没有,厨房也没有,外面花坛的喷水机也没有……

杭弈有点蒙。无奈,又转身出门,走到种满风铃草的木门前。敲门之后,很快打开。女孩看见又是他,又愣了一下。

杭弈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那个,请问是停水了吗?我房子里没水。”

“没有。”女孩摇头,朝山头看了一眼,“应该是很久没住人,水管破了,你等我一下。”

她回屋去翻找一会儿,提了个工具箱出来:“我去帮你看看。”

杭弈迟疑:“不会打扰你吧?”

她不看他,低头锁上门:“不会。”

女孩走在前面,清瘦的身影提着一看就很重的工具箱,杭弈快步追上去,从她手上接过:“我来提吧。”

女孩一惊,拽着把手不松手:“不……不用了,很重的,我提就行。”

是挺重的,杭弈也没松手,跟她一人拽着一半把手往前走,想了想,问她:“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叫杭弈,中国人。”

女孩脚步顿了一下,偏头看他。月色下,眼睫轻颤,那口好听的英文换成了中文:“我叫陆柒,我也是……我是华裔,十岁那年移民过来的。”

杭弈有点惊喜,终于不用说那磕磕绊绊的英文了:“这样啊,那太好了。”

她也抿唇轻轻笑了一下。

陆柒猜得没错,的确是主水管破裂。她将长发扎起来,挽起袖子拿着扳手胶布钻了进去,杭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站在一边举着电筒照明。

忙活了半小时,总算通水了。陆柒爬出来的时候头上脸上都沾满了蛛网灰尘,胳膊肘还蹭破了皮,杭弈抱歉得不行,找出药箱要帮她处理,她已经提着工具箱走到门口,轻声说:“我回去自己擦点药就行了,你早点休息吧。”

话落,掩上门走了。

杭弈透过窗户去看,月夜下,她的身影被月光拉得修长,摇摇晃晃地倒映在碎石路上。海风拂过她宽松的卫衣,飘飘荡荡。

02

翌日杭弈睡到中午才醒,在国内行程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微博上常常有他在飞机高铁上睡觉的丑照流传。实在没办法,他其实是个很喜欢睡懒觉的人。

洗漱的时候有人敲门,“咚咚咚”三声,不急不缓,甚至带一丝迟疑。

他咬着牙刷去开门,门口站着陆柒。看见他满嘴牙膏不修边幅的样子,愣了一会儿,然后垂眸将手中的饭盒递过去。

“怕你吃不惯挪威的饭,这是我自己做的。”

杭弈一边道谢一边接过。得知她华裔的身份后,有种同胞不用跟同胞客气的亲切感,也不再像昨天那么疏离了。

她礼貌笑了一下:“那我先走了。”

杭弈洗漱完打开饭盒一看,香喷喷的米饭配麻婆豆腐和小炒肉,惊喜的是米饭里还捂了一根他最爱的卤鸡腿。

经纪人还担心他饿死,现在应该担心他长胖变形才是。他拍了张照片,给了鸡腿一个特写,然后发微博:不用担心我会饿死。

几分钟转发就破万了,留言全是交代他要照顾好自己。他一边啃鸡腿一边翻评论,吃完饭出门了。

休假正式开始。

挪威建筑带明显的北欧风,石墙小巷木屋花坛,像一幅缓缓铺成的风景画。这个镇子以捕鱼为业,陆柒说的那条街就有好几家三文鱼店。

杭弈一天走走停停,惬意得不行。不用戴帽子和墨镜,不用注意形象,不怕被偷拍,简直放飞自我。傍晚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养老院,他随意瞟了两眼,就看见陆柒蹲在花坛边锄草。

旁边有几个老人坐在轮椅上说说笑笑,陆柒时不时抬头回应。傍晚云霞层层叠叠,洒落的光芒也不过分寸,落在她弯弯眉眼上,像云裹的糖。

杭弈看了会儿,掏出手机对准她拍了张照片。

嗯,可以拿来给新歌找灵感。

他是吃了三文鱼才回家的,回去之后窝在沙发上打红白机,天快黑的时候有人敲门。听敲门声他就知道是陆柒,门外果然是她。

她又换上那件卫衣,发间有锄草时沾上的细碎草叶,将饭盒递给他:“回来得有点晚,你饿了吗?”

杭弈就笑:“你这是要把我一日三餐都包了?”

陆柒脸一下红了。她皮肤不算白,带一丝健康的麦色,脸红的时候像极了今天的落霞,“我就是……怕你吃不惯这里的东西。我刚来的时候,也吃不惯。”

“我没那么挑。”他接过饭盒,笑得不以为意,“我今天在养老院看到你了,你在那里工作?”

她有点惊讶,随即点头。杭弈觉得就这么站在门口说话挺不礼貌的,于是侧侧身子:“进来坐会儿吧?”

陆柒迟疑了一下,才抬步进屋。

杭弈边走边打开饭盒,里面是干拌面,面上撒了碎花生和芝麻,有几分热干面的意思。但大概因为作料不足,少了热干面的香味,面上卧了两个卤蛋,热气腾腾的。

他看着这碗面沉默一下,随即笑了笑。

连接了红白机的电视上是暂停的游戏画面,杭弈倒了杯水过来,见陆柒有些拘谨地站在屋子中间,朝她招手:“随便坐啊,我没收拾,你别介意。”

她摇摇头。

他将水杯递过去,拿起游戏手柄朝她扬了扬:“会玩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顿了顿才说:“小时候在国内玩过,很多年没玩了。”

“我带你啊,来啊,一起。”

陆柒抿唇走过去,接过游戏手柄。杭弈重新调了界面,选成双人,是经典的红白机游戏《魂斗罗》。

“我给你调三十条命,放心玩。”

说到游戏秘诀,他笑得很骄傲,嘴里叼了根棒棒糖,指挥陆柒跟着他往前冲。

陆柒手心全是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一路磕磕绊绊,剩下最后一条命的时候总算跟着杭弈闯到了最后一关。

再看看他,还是第一条命,全程不带死的。

胜利通关的提示跳出来后,杭弈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肩:“不错嘛陆柒,再接再厉呀。”

陆柒像是被吓到,趔趄着身子站了起来,看了眼外面的暗下来的天色,低声道:“我回去了。”

“路上小心。”

杭弈又玩了几把魂斗罗,一个闭着眼都能通关的游戏他照样玩得津津有味,到了晚上把陆柒送来的干拌面当作夜宵热热吃了。她的厨艺真的很不错,异国他乡能吃到这样的饭菜,他很满足。

接下来的几天陆柒都准时十二点半给他送来午饭,有时候是中国菜,有时候是当地食物,她时间掐得很好,像是知道他睡懒觉的习惯,等他洗漱的时候就来敲门,送完饭就走,绝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逛了几天,杭弈对周边环境都摸熟了,租了辆自行车大街小巷地串,还学了几句挪威语。这样轻松自在的日子,真是过一天少一天。

周六那天小镇有集会,那是每周最热闹的时候。杭弈也在里面,兴致盎然地东瞧西看,最后停在一个流浪歌手前。

唱的是民谣,吐他听不懂的字,曲子却很别致。他是作曲的行家,蹲在流浪歌手面前一边打拍子一边跟着哼,流浪歌手见有人配合也很高兴,抱着吉他弹起双重奏,两人和声起来,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流浪歌手叫大卫,美国人,这让杭弈很高兴,起码能用英文交流。天黑的时候,他邀请大卫去家里做客。

买了啤酒夜宵,聊了各自对于音乐的见解,大卫一副相见恨晚的表情,很快就跟他勾肩搭背,杭弈也乐得结识在音乐上志同道合的朋友,留他过夜。

两人坐在沙发上玩红白机,正玩得火热,大卫摸出一根烟卷朝他扬了扬,说:“This is my musical inspiration。”(这是我的音乐灵感。)

杭弈还没反应过来,房门突然砰砰作响。敲门声很大很急,就差破门而入了。他赶紧去开门,门外居然是陆柒。

她还穿着第一次遇到时的那套衣服,身上有鱼腥味,长发也乱糟糟的,像是刚从渔船上下来,还未归家。只是一瞬,陆柒猛地将他推开,朝屋内冲进去。

大卫正坐在沙发上点烟,看见陆柒时咧着嘴笑:“Hi,Seven.”

陆柒脸色漆黑,一把拽住他的领子拖着他就往外走。大卫身材高大,却被她拽得直不起身子,陆柒将他拖出去,然后反手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把杭弈吓得一抖。

屋外传来激烈的争执声,他打开一条缝往外看,陆柒挺直着背脊站在台阶上,就像身后有她心尖上的珍宝,她拼着豁出去一切的姿态也要好好保护。

杭弈英文不算太好,吵架语速太快,隐隐约约只听到“瘾君子”“大麻”几个词。最后陆柒反手擒住大卫的胳膊将他朝外一推,冷声道:“滚,再也不准来这里,不准再和他说话!”

大卫骂了句脏话,悻悻地走了。

屋外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

门外,陆柒背对着房门站了会儿,然后头也不回地抬步离开。杭弈猛地拉开门,叫住她:“陆柒。”

她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他笑起来:“谢谢你。”

她低了低头,再不似方才激烈,声音又变得轻飘飘的:“国外不像国内,以后小心点。”话落,匆匆走了。

沙发上还遗落着大卫那根来不及点燃的大麻,杭弈用纸卷住,面无表情地丢进了垃圾桶。

03

连着几天陆柒没有再给他送饭,小镇上的饭店老板比他还随意,营业全看心情,杭弈吃方便面吃得要吐了。

他去敲陆柒的门。

敲了很久没人应,倒是隔壁打开门,走出来一位头发花白、戴金边眼镜的老奶奶,并用挪威语说了句什么。杭弈摊手,表示自己听不懂。

老奶奶顿了顿,又用英文说:“陆柒出海打鱼了。”

原来如此,他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两三天吧,收网之后她还要等供货商来拿。”

杭弈点点头,跟老奶奶道别后转身要走,想起什么又转过身问:“为什么一直没有见到陆柒的父母?”

她移民至此,也是跟父母一起吧?这些日子,怎么总是独来独往呢?

老奶奶摇头:“她一直是一个人,四年前来的时候,就是一个人。”

杭弈没再多问。

街上的饭店总算开门了,他进去点了餐,吃的时候才发现果然如陆柒所说,他吃不惯。吃到一半外面起了风,一副要下雨的样子,他随意扒了两口就回家了。

傍晚果然落了雨,噼里啪啦打在房顶,像是要把屋顶砸破。窗外大海呈汹涌的黑色,海浪怒吼着冲上崖壁又狠狠摔落海里。

杭弈猛地关上了窗。

雷雨交加的夜,没多会儿连电都停了。整个世界都像陷入黑洞,除了撕裂天幕的闪电,什么也看不见。

杭弈不记得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手机没电了,他看不了时间。雷鸣之中,传来急切的敲门声。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晚了,又下这么大的雨,还打着雷呢,怎么会有人跑来山头敲他的门。但那声音一直不断,一下一下叩进他心底。

他摸黑去开门。

门拉开的瞬间,天际滚过一道闪电,照亮门口全身湿透的女孩。长发湿答答垂下来,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嘴唇白得可怕,眉眼却满满都是担忧,嗓音颤抖地问他:“杭弈,你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他好生生在家呢,有事的明明是她自己。

头顶又是一阵惊雷,他抖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她已经掩门进屋。去壁柜翻了蜡烛出来点上,又关好所有窗户拉上窗帘,烛光充满空间,暖黄色的光,柔柔弱弱又持久温暖。

“我刚回来,发现停电了,担心你有事,所以过来看看。”

杭弈没说话,转头去卫生间找了张干帕子给她。她道谢接过,擦擦头发:“这里每次打雷都会断电,明天就好了,你别怕啊。”

杭弈看了她半天,突然问:“陆柒,你怎么知道我怕打雷?”

她擦头发的手一顿,嘴角微微抿起,轻声说:“我只是担心你会因为停电出去查看电闸。”

他笑了一下:“我看上去有那么蠢?”

陆柒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屋外雷鸣还在继续,她轻声说:“杭弈,我今晚可不可以在你这儿睡啊?我就睡沙发,不会打扰到你的。”

杭弈没说话,转身进了卧室。陆柒垂下的手指紧紧掐在一起,正无措,见他又从卧室出来,手里拿着一套干衣服:“换上吧,别着凉,你去床上睡,我睡沙发。”

她一惊,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睡沙发,我喜欢睡沙发,我在家都是睡沙发的,我睡床睡不着,只有睡沙发才能睡着。”

杭弈都快被她这段绕口令逗笑了。

“那我就不跟你争了。”

她终于露出轻松的笑:“嗯,你快去睡吧,都快一点了。”都快一点了,你还冒着雷雨跑过来?杭弈没再说话,转身走向卧室。

身后传来她轻飘飘又坚决的声音:“我就在外面,你别怕啊,杭弈,晚安。”

第二天天气果然放晴,又是一个明媚天。杭弈起床的时候陆柒已经不在了,他那套干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上,他连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中午有人敲门,他一脸笑意地开门,门外站的却是个小男孩,用生硬的英文说:“柒姐姐让我给你送饭。”

饭盒里是他爱吃的水煮肉片。

真稀奇,在这地方还能吃上水煮肉片。

他问小男孩:“陆柒呢?”

“她的货,没处理好。昨晚突然走了,供货商很生气。”

杭弈突然有点没胃口。

他拍了张照发给经纪人,经纪人很快回消息:我怀疑你带了个厨子过去。

杭弈哈哈大笑,端饭上桌,吃的时候发现米饭下果然又有他最爱的鸡腿。他回头看了眼沙发旁的垃圾桶,里面全是方便面袋子。

她一定是看见了。

接下来两天有点无趣,他大多时候都窝在家打游戏看动漫,胡子拉碴的,微博上粉丝还天天喊他发自拍。这样子自拍得掉多少粉啊。

他让经纪人订了一架电子钢琴送来,开始写歌。

他喜欢在漆黑安静的环境下写歌,这样灵感才显得真实,但这次怎么也静不下来,脑海里总浮现那个雷雨夜,清瘦的女孩湿漉漉地站在门口发抖的模样。

指尖琴音流走,传出孤独又凄冷的曲调,就像她给他的感觉。

杭弈掏出手机。相册里有一张陆柒的照片,身后是漫漫云霞,她就笼在黄昏那团光影里,温暖得不像话。

明明也可以很温暖啊。

他拉开窗帘,光线强烈地刺进来。他抬手挡了挡,换衣服出门。目的地是养老院,拐过路口,大门远远出现在视线中,还没走近,风声里突然传出他熟悉的曲子。

再没有谁比他更熟悉了。他的歌,他作的曲。

这首歌是有词的,作词人是常和他合作的前辈,但风里传来的歌声却没有词。他们在哼唱,婉转又缓慢的曲调就像这临海小镇,不急不缓地碾过时间齿轮。

是养老院的文艺活动,哼唱的是十名坐着轮椅的老人。

原来这首歌还能这么唱。

他跟着人群鼓掌,询问院长:“是谁教他们唱的歌?”

“是陆柒呀。”院长笑眯眯的,“这是陆柒最喜欢的歌。”

他的歌。

04

杭弈敲开陆柒隔壁家老奶奶的门,询问陆柒去了哪里。

“那丫头,前两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半夜跑回来,导致第二天供货商没拿到新鲜的鱼货,亏损不少,最近在解决这件事情。”

没人比他更清楚她为什么半夜跑回来。

他问清了地址,在奥斯陆市的一个水产市场。快一个月没进过城了,再次身处城市喧嚣,听周遭车水马龙,竟隐隐有些排斥。

到的时候,陆柒正要在赔偿合约上签字。

供货商故意刁难,赔偿款加了三倍,她不争不闹,平静接受。所幸供货商说的是英语,杭弈躲在篷布后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她落笔之前将合约夺了过去。

她平静的面容在看见他时骤然紧张,话都说不利索:“杭……杭弈,你怎么来了啊?”

他恨铁不成钢:“该赔的一分也不少给,不该赔的也一分都不能多给,你怎么能任由他们欺负?”

几个供货商面色不善地渐渐围近,陆柒眼眶都急红了,去抢他手里的合同:“没关系的,也多不了多少钱,本来就是我不对,你快给我,签完了我们就走。”

他冷冷盯着她,手臂高举过头顶:“签了这份合同以后他们会得寸进尺,清朝历史学过没?割地赔款有用吗?”

她急得不行,乞求地去扯他的袖口,轻声喊:“杭弈,你别这样啊,真的没事的啊,我有很多钱的。”

都快把杭弈气笑了:“你要是钱多没处用,买我个几千张专辑冲销量啊。”

陆柒神色一顿,其中一个供货商已经走近,劈手将合同抢了过去,一巴掌拍在杭弈脑袋上。他手上力气大,当即就把杭弈打蒙了,他脚步踉跄了两下,还没反应过来,余光瞟见旁边人影一闪,柔柔弱弱的陆柒拎起旁边的椅子劈头就砸了过去。

杭弈不知道陆柒学过格斗,也不知道她打起架来这么不要命。到最后反倒是他拖着陆柒不让她再打了。

桌子椅子掀了一地,几个男人抱头躺在地上,陆柒眼眶血红,扭住方才打杭弈那个人的手腕,嗓音都狠戾:“你再打他一个试试?”

远处传来警笛,杭弈拽住陆柒拔腿就跑。

一直到坐上回小镇的巴士,两个人才终于有时间喘气。对视一眼,她先笑出来,又变成那个清瘦温柔的陆柒。

“杭弈,你跑什么啊?”

“打人了能不跑吗?”

“他们先动手的。”

“他只是拍了一下我的头,你都把别人打出血了。”

她眉眼顿时紧张,俯身看他的脑袋:“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会不会脑震荡啊?”

“你当我的头是玻璃做的吗?”

她抿唇笑笑,又坐回去。车窗半开,丝缕阳光被风吹开,零零碎碎落在她五官上,像覆一层朦胧的光。

她似乎很喜欢穿白衬衫,宽宽大大的,被风吹起时呼呼地响。杭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凑到她耳边。

“陆柒,你其实认识我吧。”

她眼睫颤了一下,轻轻地说:“怎么这么问?我当然认识你呀,我们是邻居。”

他笑了笑:“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她看着窗外,故作镇定:“我不知道。”

“你知道我最喜欢吃什么,你知道我害怕打雷。”

“是吗?原来我做的饭菜你很喜欢啊,那是我的拿手菜,也经常做给养老院的爷爷奶奶吃。”

说完这句话,谁都没再说话,巴士一路摇摇晃晃驶向海边,到最后一站停下。

陆柒走前面,杭弈跟在她身后下车,沿着碎石路一直走了两公里,走到停满渔船的海湾,杭弈突然“哎哟”一声。

陆柒慌张回头,身子才转了一半,胳膊突然被拽住,紧接着肩头的衬衣朝下一扯,她扣到脖领位置的纽扣“啪嗒”一声崩开,露出半边锁骨。

杭弈盯着她笑得可怕:“你不知道,那你这文的是什么啊?”他凑近一些,咧了咧嘴角,“陆柒,你把我的名字文在你锁骨上做什么啊?”

精致的锁骨上,文着一个好看的字母——H。

她挣了两下没挣开,嘴唇都白了:“这不是你!我随便文的,这个字母好看!”

他冷笑:“你以为我蠢到连自己演唱会专属Logo都认不出来吗?”

陆柒顿时不说话了。

他眯了眯眼,像在遥想:“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这个位置吧?你当时捂什么啊?不敢让我看见?”

他俯身,凑到她耳边,咬牙切齿的:“陆柒,你这个骗子。”

陆柒半仰着头,呆呆看着他。看着看着,眼泪突然就落下来了。杭弈一愣,下意识松开手。她哭得小声,一顿一顿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怕你以为我是……”

“私生饭?”他哭笑不得,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这个小傻子。”

她用胳膊挡开他的手:“别摸我头,你的摸头杀不值钱。”

杭弈笑得不行:“你还挺懂,看了不少八卦吧?”

她终于哭完了,怅然地叹口气:“是啊,你贴吧我都十级了。”

杭弈快笑死了。

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可爱啊。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是他的粉丝,真是太好了。

05

杭弈躺在沙发上午睡,穿他常爱穿的黑色背心,许久没打理的头发长长了,他用皮筋扎了个鬏鬏儿在头顶,是时下流行的苹果头。

陆柒在旁边轻手轻脚地拖地,边拖边看,边拖边看……不行,忍不住,太可爱了,想摸。她放下拖把,蹑手蹑脚走近,屏气凝神,缓缓伸手,手指就要触到他头顶那撮可爱的鬏鬏儿,杭弈唰的一下睁开眼。

陆柒吓得一抖,猛地缩回手转身想跑,杭弈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笑嘻嘻道:“陆柒,你怎么这么怂啊?想摸就摸啊,我又不会掉块肉。”

她转头一本正经:“怂是你粉丝的特性,改不掉。”

杭弈笑着翻身起来,拍拍身边的位置:“来,让你一次性摸个够,壮壮胆。”

陆柒瞬间脸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不……”

杭弈瞪眼:“你竟然嫌弃你爱豆?”

她终于憋完整话:“我不敢。”

杭弈笑得肚子疼。笑完了,把她拉到身边坐下,一板一眼地说:“陆柒,你不能这么害怕你爱豆。你爱豆是个亲切的爱豆,很疼歌迷的,就算你对你爱豆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你爱豆也不会反抗的。”

她双手放在膝盖上,背脊挺得笔直,比幼儿园小朋友坐得还端正,认真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我是那种理智的粉丝。”

是,你超理智,你看见你爱豆出现在你面前,第一反应不是扑上去而是掩藏自己的歌迷身份,你真是太理智了。

杭弈被她气得晚饭都少吃了一碗。

前几日被暴雨冲刷过后的夜晚格外清亮,门前的枫树下有一条长椅,坐在那个位置,能看见大海倒映星辰,繁星万千。

杭弈和陆柒一人捧一杯奶茶坐在椅子上看星星。奶茶是陆柒做的,知道他喜欢喝,去市里采办时专程买了原料。

陆柒偷偷偏头看他,他咬着吸管,奶茶从嘴里流入喉咙,喉结处一阵翻动。陆柒脸又红了……

杭弈就笑:“人都在你身边了,光明正大看啊,你是不是以前接送机偷看成习惯了啊?”

陆柒摇头:“我没有给你接送过机。”

杭弈转头瞪她:“你这个假粉!”

“但你的演唱会我每年都去。”她轻轻弯着唇角,“四年,不管我在哪个国家,我都去了。杭弈,你真的越来越好。”

原来她都喜欢他四年了啊,他出道明明才五年。

他看着杯子里的奶茶,低声问她:“陆柒,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你……”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措辞,“你不像是那种会追星的人。”

海水拍打礁石,声声清脆,良久,耳边传来她轻飘飘的声音:“杭弈,你还记不记得,四年前,你的北京站巡演结束,在酒店停车场,给过一个女孩一个汉堡?”

杭弈身子一颤,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她抬头冲他笑笑,眼角却有泪:“是啊,那就是我。”

他记得,四年前,巡演的最后一站,演出结束后累到极致,上车就睡,送行的粉丝塞了一个全家桶给助手,一并带上了车。

到停车场时,是被助理的呵斥声吵醒的。不情不愿地睁眼去看,才看见停车位上坐了个人,头发乱糟糟的,瘦骨嶙峋,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车灯照过去,比鬼还瘆人。

助理吓得够呛。那段时间私生饭频发,甚至有的跟踪他回家,半夜敲他的门,一度导致他神经衰弱。助理以为那女孩也是私生饭,下车驱赶。

他觉得不是。

因为那眼神太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前面,没有聚焦。他阻止了助手,从全家桶里拿了个汉堡出来,下车走到她身边,塞到她手里。

“快回家吧,太晚了,这个路上吃。”

他并不是心怀苍生的慈悲之人,他其实更喜欢和人保持距离,因他觉得人是独体,太亲密就会互相吞噬,所以总有粉丝说他若即若离。

但眼前这个,太像失去生机的濒死之人,他希望给她一些温暖,起码,肚子不会饿。

女孩一点点抬头,乱糟糟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知道她是在看他。好半天,她抬手将汉堡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塞,眼泪却悄悄流下来。

他返回车上,对助手说:“停到别的地方去吧。”

他不知道,那天晚上,那个女孩其实打算在那里自杀。他塞给她汉堡的那只手里,其实就握着一把刀片。

杭弈开始觉得冷,后怕的冷意,凉飕飕爬满了背梁。

他紧紧捏住发抖的手,竭力维持镇定:“为什么啊?陆柒,为什么想不开啊?”

“杭弈,你知道无国界医生吗?我的父母都是无国界医生,十岁那年开始,我就跟着他们全世界东奔西走,那时候多幸福啊,我觉得我比其他人都幸福,那么小就去了那么多国家,见过那么多不同的风景。我就想啊,我以后也要当一个无国界医生,给这个世界带去善意和温暖。直到四年前,我的父母……”她闭上眼,牙齿咬得紧紧的,好半天,那四个字才从齿缝间挤出来,“被枪杀了。”

多绝望啊,剩她一个人,怎么活啊。

她吃完汉堡,摸出刀片,车库叽叽喳喳闯进来几个女生,谈论着一个明星。哦,原来刚才给她汉堡的那个人是明星啊。这个明星,蛮善良的嘛。

她掏出手机,想看看死前最后给过她温暖的这个人。

然后她听到了他的一首歌,一首无字歌,没有歌词只有哼唱,他百般蹂躏歇斯底里,将破碎的生命踩碎重组,然后茁壮生长。

真奇怪,联合国的荣誉,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巨款补偿,世界各国人民的关心和鼓励,这些都没有给她活下去的力量,这首歌却给了她。

手机里唱歌的那个人叫杭弈。

长得真好看,是她的理想型呢。

06

杭弈一大早就被电话吵醒了,他一把按住手机抬头往屋内看,陆柒还在睡。他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门外,接起电话。

经纪人在那头嘶吼:“你休个假怎么也休出绯闻了啊?啊?”

微博热门是他那天在市里牵着陆柒的照片,娱记说他休假是假,暗会恋人才是真。粉丝吵得天翻地覆,有人去搜陆柒的资料,什么也没查到。像凭空冒出来的一个人。

“还有两天就一号了,你现在给我回国,马上回来!”

他“啪嗒”挂了电话,回身时,陆柒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手机,无措地看着他:“对不起啊杭弈,给你带来麻烦了,你快点回去澄清吧。”

他看着她,冷不丁问:“澄清什么?”

“澄清绯闻啊!”她比他还急,“演唱会还有一个多月了,不能受这件事影响……”

“我不觉得这是绯闻。”他淡淡地打断她,“陆柒,你怎么就这么怂啊?人都在你面前了,还往外推?”

她没回过神。

他牵她的手握在手掌:“你不是喜欢我吗?刚好,我也喜欢你。”

“不……不……”她吓了一跳,猛地甩开他,话都说不利索,“不行!我那是粉丝对偶像的崇拜,不是……不是……”

他歪着头笑:“崇拜也是爱嘛,我不介意的,我对你是恋人的爱就行了呀。”

陆柒瞪了他一眼,顷刻眼眶就红了:“杭弈!你别闹了!”她撞开他匆匆往外,“你快回国吧。”

杭弈拉住她的手。

她没回头,轻声道:“我要出海捕鱼了,今天天气好。”

“那我等你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回国。”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头也不回地走了。杭弈美滋滋地给经纪人打电话:“我要公布恋情了。”

经纪人差点崩溃了:“杭弈你神经病啊!赶紧给我滚回来!”

挂了电话,他开始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他一向随意。只是电子钢琴不好弄,他送给了养老院。

快到晚上时,陆柒还没回来。他去敲她的门,无人来应。杭弈突然觉得心慌,询问隔壁老奶奶,奶奶回她:“上午她匆匆回来,换了身衣服背了个包出门了。”

他怎么就轻信了她?!

杭弈找锁匠撬开了陆柒的门,在屋内等了三天三夜,陆柒没有回来。

明天就是九月三日,北京的商演。经纪人已经不骂他了,改成哭:“我求你了,求你了杭弈,你回来吧,啊?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公布恋情我也答应你。”

公布个屁,恋人都跑了。

杭弈没有回去,三日那晚的商演,他缺席了,主办方和粉丝等了他一晚上。

快结束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那头嗓音慌张又带着哭腔:“杭弈你干什么啊?你怎么能不去参加商演呢?我等了一晚上直播。”

杭弈气得冷笑:“我他妈还等了你几天几夜呢!”他索性耍赖了,“你不见我,我就不回去,什么商演什么演唱会,通通不唱了。”

“杭弈你!”她又好气又好笑,却又舍不得骂他,最后叹气道,“为什么要这样呢?”

杭弈委屈得不行:“我好不容易看中的人转头就跑了,死活都找不到,我有什么办法?”

那头扑哧笑了。

半天,传来她轻柔的声音:“好吧,我不跑了。可是我现在回来不了,我不是故意躲你的,比利亚这边爆发了武装冲突,伤民无数。杭弈,我是无国界医生呢,这里需要我。”

“那我来找你。”

“别闹。”她连指责他的语气都舍不得严厉,“你先回国处理这段时间闹出的麻烦,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的。”

“我不相信。”

“你要信我啊杭弈,你的演唱会我从来都不会缺席的。”

那声音就像裹挟阳光的海风,令他沉闷的心情霎时间晴朗。他相信她。因为再没有谁,会像这个傻姑娘,将满满的心意和真心全都给他。

“我写了首新歌,演唱会上唱给你听。”

“好呀。”她笑起来,“等我回来。”

07

杭弈终于回国了。

国内骂声一片,商演缺席这种缺德事,一般人还真干不出来。经纪人都不知道是骂还是哄,看他心情好像还不错的样子,叹着气去找人公关召开记者招待会了。

陆柒那边信号不好,偶尔才能打通电话。她总是很忙,讲电话的时候还在包扎病人,杭弈只说两句注意安全便不再打扰。

记者招待会那天,他按照提前写好的通告解释这次的失误,提问的时候,突然有记者问他:“杭弈,这次你爆出恋情,许多网友都觉得照片上那个女孩配不上你,请问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他目光扫过去,盯着记者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反问道:“你们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台下记者都是一愣,他想了想,“因为我是歌星,她却默默无闻?歌星在我看来也只是一个职业,你们如果是用职业来评断她与我是否般配,”他顿了顿,扬起唇角,“那是我配不上她才对。我不过是给人带去一些快乐,她带给世人的,却是希望与新生。”

底下一阵沉默,半晌,终于有记者反应过来:“这么说……你是承认恋情了?”

“是啊。”他笑得开心,“那是我女朋友,她是个无国界医生,也是我的歌迷。”

经纪人在台下惊得撕碎了草稿纸。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他到底还是不是经纪人了?!

演唱会逐渐逼近,杭弈开始没日没夜地排练,有时候会录下排练视频发给陆柒,她没有回复过,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收到。

直到演唱会的前一晚,他终于收到陆柒发来的信息。

她说:杭弈,我还是做不到,各自安好吧,别再找我了。

手机猛地摔落在地,他慌忙去捡,手指哆嗦着拨电话过去,却无人接听。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打通过陆柒的电话。

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很多很多年以后,杭弈结婚生子,淡出歌坛。他喜欢抱着咿呀学语的女儿打红白机,也喜欢带着已经上小学的儿子去打台球,他的妻子温柔乖巧,心里眼里都是他。

那一天,杭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正播一条新闻,那是十几年前发生在比利亚的一场冲突,武装分子抓走了灾民医院的医生,暗地枪杀,这种残忍行径,至今才被人爆出来。

死亡名单上,有他熟悉的那个名字。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演唱会的前一天,他收到她发来的诀别短信。那一天的日子,怎么和新闻上报道的医生被枪杀的日子一模一样啊。

那个时候,她是不是残留着最后一口气,流着泪发了那条短信给他啊?

杭弈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他关了电视,将脑袋埋进沙发抱枕里。

他说:“陆柒,你这个骗子。”